1.“妈妈，你说得都是对的吗？”
前晚9点多，朋友圈出现这样一条动态：
“对面小区的邻居，这样教育（教训）儿子至少5年了，儿子估计初中了，时常持续晚上到十一二点。今天是女的教育儿子，大吼大叫一通后，儿子不接受，质疑“你说的都是对的吗”，老公主持公道，坐在沙发上做理性分析，然后然后然后，女的崩溃了，矛头指向父子俩，歇斯底里，诉苦，痛骂，哭泣……”
我注意到两个点：“至少5年。。。持续到晚上12点”和“歇斯底里，诉苦，痛骂，哭泣……”
“至少5年”是个什么概念，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至少到学前中班所需的时间，是一个小学生从入学到至少临近毕业所需的时间，是一棵猕猴桃树小苗长成到挂果两年的时间。
“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这两位家长干得十分漂亮，用自己的愤怒将孩子最弱小，依赖性最强的时间段填满。
今天暂且不谈父母的不易（改天再谈），我只想说说这种谩骂能给孩子造成什么样的精神创伤。
国外曾经有人做了这么一组实验，大体做法如下：
准备两盆一模一样的植物，相同的环境，给予相同的照顾。
但是，对其中一盆不断地赞美，对另外一盆时不时进行辱骂。
三十天后，那棵经常被赞美的植物长得非常的茂盛，那棵经常被辱骂的植物，枯萎。
文中开篇的少年，经历至少5年，时常持续到晚上12点的谩骂，孩子的内心世界可以说被扰乱了，也就是说会产生心理问题。
“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有经历过的人总觉得这不过是人矫情。
这还真不是，这不是一句“矫情”就能盖过的问题。
如果你没有经历过，我为你高兴，但我也劝你善良，做不到理解也不要轻易用“矫情”去讽刺别人的伤。
那么有过这种类似经历的人，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一种是表现在外，一种是表现在内。
表现在外的人，会把自己曾经的经历复制给别人，你小时候被怎样对待，你也会在成年以后同样对待你周围的人，尤其是你的伴侣和你的孩子。
表现在内的人，把这种经历封闭在内，不断否定Ta 自己。
如果我们遭遇父母长期的语言暴力，该怎么办？
我们是否应该发出“妈妈（爸爸），你说得都是对的吗”的疑问？
我过去也这么经历过，我过去的经历告诉我，我的疑问只会让我被骂得更狠。
2.妈妈的爱：爱之深，骂之狠
听我妈经常说,我从小是个会躲家伙(挨打最少)的人.
小时候的事我有的记得很清，有的不记得了，专业名词“叫选择性遗忘”。
但凭此推测我小时候应该是个很会察言观色，顺从大人心意的人.
我的母亲是个特别矛盾的人，她好的时候恨不得把身上的肉割给你吃，一旦你没有听她的话没有按照她的意思去做，或者是说了她的不是，她就和文章开篇的母亲一样“歇斯底里，诉苦，痛骂，哭泣”，而且很多时候是升级版，要死要活，离家出走，一旦离家，要我们四处去找，磕头去接再认错。
我妈骂人时候有个特点：记性好,持续时间长,不管白天黑夜,抓住空闲就骂。
什么话能控制住你就拿什么话来骂。
所以一旦战火开启,密集的火力搅得几乎24小时不得安宁。
如果以"攻击快准狠"和"持需时间"来颁奖的话，我妈可以说是无人能敌。
白天挨骂的时候你可以躲,但是晚上躺在床上能躲到哪里去?
只能任由她骂,听得我心烦意乱，身体蜷缩。
骂的内容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那种感觉，心里抽搐，手脚冰凉的感觉。
更糟的是，我的父亲面对这种场景，不会像文中开头的那位父亲一样“主持公道，做理性分析”，不知是怕惹火上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是一声不吭。
我们大多数的挨骂缘由开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说着说着我妈就能把它上升到家庭大事，从而引起战火。
我妈这么骂，她对我们有爱吗？
有，而且对我们的爱很深。
她的话就是：我也是为你们好，为这个家好。
只是我当年实在理解不了为何这种“好”要这样表现出来，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每每这种暴风雨过后，我会有几天垂头丧气，没有劲，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又说不出所以然。
我上学年份最多，在家里呆得最久，所以感触最深。
至今,一直忘不掉的的两次场景如下：
<1>持续几天的谩骂,我决定今晚再骂一句,我就吃下老鼠药
当时我大概20岁左右，已经进了大学，放暑假在家。
不知为何又吵起来了，我妈开骂。
她干活回来在家里忙这忙那，嘴里不停，骂我不孝顺，骂我不听话，骂我白眼狼，骂我能读大学全靠她，我父亲和姐姐们都是不同意我再上大学的。。。诸如此类，就这样挨到了晚上。
大概晚上10点多（我妈经常忙到很晚，不是我们不帮忙做家务，是她的习惯，什么都不放心其他人做）躺进被窝，隔了一会，她开始絮絮叨叨唠唠讲话，说着说着就激动了，声音大起来，过一会就骂起来，骂了一阵又哭起来，边哭边骂，大概怕我睡着听不见（我睡在隔着一个堂屋的另外一个房间），骂到中途突然“砰砰砰”用手拍壁板（木板墙，我们那时候是住木房子，冬暖西凉，隔音效果差），大叫一声“xxx（我的名字），你好好听着。。。”
那时候我20出头的年龄，睡眠好，骂声一停就能睡着。
大半夜，农村本来又安静，躺着听任何声音都格外惊人，这“砰砰砰”几声，心惊肉跳。
只有听着，句句都是事实又戳进心窝里的话，心里的难受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觉得浑身不安，呼吸困难。
我知道我已20多岁，花着家里的钱，我已经觉得家里的穷是因为我读书导致的了。
但是被我妈这样时不时提出来骂，我心里难受又愤怒。
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天，有一天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太难过，好像看不到停止挨骂的尽头，我想到了死。
正好第二天是赶集日，我就去姐姐家邀她去赶集，在她家我和她说，天天骂，我已经受够了，我和你赶集去买几包老鼠药放在枕头下，如果晚上还骂一句，我就吃下去算了。
我会和姐姐说，可能我也不是真的想死，不然我应该能想到，姐姐会给家里打电话。
姐姐一听，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想到我死了以后她会舍不得我，她一下就哭了，哭着打电话给我爸，和我爸说，天天在家骂，我想买老鼠药。
我不知道电话里我爸是什么反应，电话挂了以后，姐姐最后还是劝住了我，没有买老鼠药。
但是，我又不是真的害怕死，挨骂的时候我好多次想象，自己是个旁观者，在空中的视角看自己坟头长满青草，我还会想会不会有人到坟头来看我。
那天回去以后，没有再骂。
<2>我没有对不起其他人，我不给任何人下跪
第二次矛盾（也是20岁左右，不是同一年，我只说我一直忘不掉的两次）源头是我爸妈又因为什么发生矛盾，我妈在那里骂，我爸不敢大声回应，我当时在厨房烧火做饭，我看见我爸在毛巾架处洗完手擦手，他边擦边小声回应我妈骂的每一句话，那一刻，我觉得我爸好可怜，但是我也保持着沉默。
我妈越骂越起劲，越骂越难听，我就走出去说，你这么骂，在全村人面前好听吗，你老说姑姑他们不上门（来往），你整天这么骂，人家怎么好上门（来往）？
这下惨了，我把所有火力都引向了自己，我妈说“哦，你是怪我得罪你姑姑她们了，吧啦吧啦。。。”后面骂的我又记不起了。
这次没有骂多久就罢休了。
第二天起床，没有看见我妈，我问我爸“妈呢”，我爸说我妈没有告诉她去哪里了，可能是清早赶集卖黄豆去了（时值暑假，青黄豆即毛豆正好卖的时候）。
但是到了该回来的时间也不见人回来，到了天黑也不见人回来。
打电话给姐姐，不在姐姐家，更不会去姑姑们家里，把可能去的亲朋好友家里都打了电话，都说不在。
我每天在家看家，我爹每天干活，干完活回来再四处打电话，都杳无音讯。
大概一周左右，一个陌生电话打来，原来是一个隔房表哥，经常听我妈提起，但是我们不认识也没有来往，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人，因为他就不在我们的通讯录里。
他告诉我们我妈在他家，叫我们什么时候去接，而且说，指定要我去，要我给舅舅舅妈，表哥磕头认错以后我妈才肯回家。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和我爸说，你说去不去，要我说我是不想去的，她爱回不回，但是你要我去我就去，我爸说去吧。
我不知该怎么评价我爸，他是一个在家里沉默寡言但在外面和别的孩子又能开笑脸的人。
但是我还是内心里爱他，尊敬他。
他打过我弟弟，但是没有随便打过我们几姐妹，唯一一次打我姐是因为我姐小时候某次考试不好把分数给改高了。
所以，我爸说去，我就和我爸去。
路不是很远，也就大概一个小时车程，但因为只有那种坐车1小时等车两小时的公共汽车，来去一共也耗费了一天。
我们下了车，在车站附近商店里买了一些去舅舅家的手信，临近中午到达。
远远的我看见我妈坐在门口，面向我们走去的方向。
但是她看见我们以后，把脸转向了门内。
就是这个动作，让一路设想了无数道歉词的我在那一刻改变主意，我不想好好解决了。
我不知道别人对这个动作会是什么感受，我当时的感受是我妈不想看见我。
她不想看见我又要我来磕头认错，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呢？
那是一种冬天里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连心都是哆嗦的感觉。
那是你看见的那一刻，怒火从脚底升起恨不得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烧死的感觉。
这一切都是我家的家事，我有哪里对不住了这些从未谋面的或隔房或亲房的舅舅，舅妈，表哥们呢？（至于为何从未谋面，不是重点，以后有机会再说）。
再说，我不信此刻我靠跪能跪出问题真正被解决来。
（我一直觉得跪是跪不出尊严来的。）
到了门内，我就站着一声不吭。
僵持了一会，我的亲表哥把我叫到一边，这个表哥来过家里，我认识。
他和我说的大意是，我是读过书有文化的人，好好道个歉认个错，她是我妈，先把人接了早点回去。他也是要踩点赶车回去的。
我听了毫无所动。
就是这个表哥一家在我妈的嘴巴里让我从小害怕。
我妈一闹矛盾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说要是她不得好死了，舅舅表哥会来拆我家房子。
人小的时候无论聪明还是傻，真的都听不懂假话，只知道害怕。
我自认为我小的时候是聪明的，但是我记忆里只有害怕，害怕舅舅一家来拆我们的房子，我们没有地方住。
舅舅一家没有做过对我们家不好的事，但是我对舅舅一家没有好感，这好像很冤，但是真的没有办法。
我回到门内（不是屋内，我不肯走到里面去），一言不发。
但是一屋子大人啊，就我一个孩子，这样全盯着我我不尴尬他们尴尬。
一个舅妈先站出来说，我今天站出来说两句哦，你今天就听舅妈的话，头不要你磕，你就说几句道歉的话吧。
我心里想，不说几句肯定是不行的，但是我又真的觉得难过，委屈，在开口说完“舅舅舅妈，我对不起你们以后”就泣不成声，也不知道怎么边说边大哭起来。
我哭诉说“从我们小的时候一吵架就是跑跑跑，现在已经20多年了，还是老样子。。。”一下子噼里啪啦一大串，我相信没有人听得清，结束以后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有点缺氧的感觉，缺氧的感觉是我后来生孩子时候体会到的，但是当时就是同样的感觉。
后来，妈妈就收拾衣服准备和我们回家。
我看见妈妈收拾衣服，里面有自己的牙刷，毛巾，然后头发也有白的了，我心里也难受，觉得我妈也可怜。
走向车站的路上，经过一个市场，这天是赶集日，人来人往。
7月中午的太阳一阵发白，我扶着我妈的胳膊过马路，她的胳膊冰凉，我身上也觉得冷。
我当时有一个感想，我记得清清楚楚：
当美国都一心往太空发展了，非洲国家还在发生内乱，你说他们不穷谁穷？今天这集市上的人都是忙忙碌碌做生意挣钱，我家里还要掏钱出来处理家庭内乱，我家里不穷谁穷？
时至今日，我对这个太阳发白的场景和这段想法记这么清楚，大概是我念念不忘，经常回想。
我越想忘掉，就越忘不掉。
后来回家了，一切平静。
此后的年月里，至少在我面前没有发生什么回忆起来垂头丧气的事。
大学毕业以后我离开了家。
你肯定想知道，我有没有留下什么精神创伤。
我只能先简短说一句“我花了10年时间，修复自己”。
旁观者可能觉得不过是挨骂，过不去坎是我自己觉得面子挂不住，还花10年修复自己，是我自己想得多了，矫情。
这样的话，也对，毕竟不是剧中的人，人人有自己的言论自由。
但是，我还是想借此机会，对同样遭受或者正在遭受父母言语暴力的人说一句：
改变不了父母，你就改变自己。
3.改变不了父母，你就改变自己
本篇先简洁提供两点参考：
1>.在空间距离上改变。
能够独立的时候，尽量做到和父母保持一点空间和距离。
距离才能产生美，距离才能产生爱。
陌生的环境，让人活得自由，让人活得舒展。
恰当的距离，能给人自我修复的时间。
2>.从自己的精神上改变。
年龄尚小，做不到独立来保持距离的，让自己狠狠心，以死抗争吧。
看起来有点残忍，毕竟是拿着父母对自己的爱做要挟。
但是真的暗无天日的话，就尝试一下，惊醒一下他们也未尝不可。
“妈妈（爸爸），你说得都是对的吗？”
提醒他们反思：“我说得都是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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