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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楠

雪域森林

凌乱的碎雪堆积在树干上，遮盖住本就稀松的叶片。单调的阳光，直射在上面，接触在每个棱角，映成一片雪树银花。盘旋于树林上空的风，不安的躁动，寻找着每一道缝隙。划过枝头，缠绕在树干，抖下纷纷落雪，漂浮不定。

树林中，一道瘦弱的身影打乱这种规律。千霜紫凝正抱着一个卷轴，穿过这些树下，奋力前进。带起的一阵波动，偶尔会晃落些许的雪花，与雪地相融。

苍白的脸色如同这些周围的白雪一样，非常憔悴。汗水浸湿衣襟，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美妙的弧度。身体在急速奔跑的过程中，摇摇晃晃，多次险些倒下。

千霜紫凝冒着生命危险把雪霁录偷了出来，没想到，还未离开多久，就被发现，紧接着追兵就赶到。无奈之下只能逃跑。一路上多次与他们周旋，现在，自己也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体内的魔法所剩无几，如果在被追上，那么这次行动必然会失败。

筹备了那么久的计划也会付诸东流，所做的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在迷茫的路途中，始终追寻出路，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光明，决不能在这里陷入黑暗。

几根晶莹剔透的冰锥突然在千霜紫凝的前方出现，破开周围的雪面，闪电般的向外刺出，溅起一阵零散的飞絮。一旁的树木，被锋利的尖锐划过，从树干中凸起。仿佛一个巨大的，颜色不协调的海参，直立着生长在这片雪域森林。

其中一根冰锥，正好拦在千霜紫凝的面前，散发着无比阴冷的寒气，不断靠近。

“不好。”

千霜紫凝努力把身体的重心向一侧偏去，躲过了要害的部分。阴冷的寒气紧紧贴着脸颊，从她的右肩，侵入到体内。鲜血自空中滑落，宛若一道道红光，穿越边际，一闪即逝。滴落到冰锥上，增添色彩。

她整个人像一个玩偶一样挂在冰锥山，垂落着的身体悬在半空，左侧肩膀部分已经被贯穿。血液顺着左边的臂膀，汇成流线，通过每根手指进行分支，浇灌着周围已经破碎了的树根。

逸天落在她的周围，翘起脚尖，点在一根冰锥的上面，面无表情。银色的战袍围裹在他的身上，被风吹拂出翻滚的褶皱。

冉瞳站在下面，血液与她的鼻尖擦过，留下淡红色的印记。仰起头，望着千霜紫凝怀中仍旧紧紧抱住的雪霁录。双眸上，仿佛镶嵌着金丝纹路，从瞳孔深处蔓延，伸展在眼球。

散发着阴冷寒气的冰锥忽然出现了变化，无数根细小的冰针从表面浮现，开始疯狂地生长。像藤蔓一样，螺旋着越过空中，扎入千霜紫凝的体内，从另一面透出。与其它的紧密相连，编织成一张网络，把她固定。

“啊……”

撕心裂肺的呼喊从千霜紫凝的口中传出，双眼紧闭，眉毛已经被挤到一起。身体在痛苦中抽搐，一点点挣扎，想要挣碎这个由冰组成的网络。雪霁录掉下来，被在下方的冉瞳接住。

“暂时不会杀你，灵主让我把你活着带回去。”

逸天踩在一根冰线上，向她靠近的脚步停了下来。身体迅速跳到冉瞳的旁边，警示着周围。

这片森林里，一股在雾气慢慢出现，把他们都围在中间。两个人背靠背地站在原地，感知周围的魔法流动，防御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空气越来越沉重，视野也开始变得不清晰。直到眼睛所见之处，皆是一片纯白。

“怎么回事。”

空中传来了一阵“嗤嗤”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被泼上了硫酸一样的声响。那些冰锥所组成的网络，在不停的消退。化成了水，流到逸天的脚下。本应该掉下来的千霜紫凝的身体，在坠落的一瞬间莫名的消失。

接到任务后，樱瞳便匆匆赶来。确定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就开始发动左眼的樱花瞳来寻找冉瞳她们的足迹。暗淡的视野里，断断续续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应该是她们发生过战斗的痕迹。跟随着这些，来到了这里。

此刻通过樱花瞳看到的，是一大片淡黄色，臃裹着森林。中间有两团蓝色和粉色连接在一起，应该是在抵御周围魔法的侵袭。褪去樱花瞳，出现在前方的是一片浓重的雾气，根本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是术么，不过，我的术可能正好会克制你。而且，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冷笑出现在樱瞳的脸上，让人看起来很不舒服。右眼中，那些刻在上面的樱花花瓣的印记，贴着眼球混乱的纷飞起来。在她身边，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樱花花瓣。逆着风向，流动到浓重的雾里。

有些飘到冉瞳的身上，捏着它们，回想这种感觉。

“是樱瞳。”

“她怎么来了。”

“不知道，应该是来帮我们的。”

越来越多的数量，充满了雾气所在的全部范围。

“【樱花祭】。”

每一片樱花花瓣，都开始在空中转动，带起一阵阵微弱的风，吹散一点点浓重的雾。渐渐地，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层风刃慢慢形成。伴随着她手中的动作，对这片充满雾气的森林进行切割。

“噼啪”的声音从折断的树木上作响，雪花被风劲溅的漫天飞舞。斑驳的雪星会落在眉梢，被体温融化，打湿眉毛。雾气彻底消退，原本茂密的森林出现了一个极不协调的空缺。地上到处堆积着破碎的木屑，一段一段的树干毫无规律可言。

冉瞳抱着雪霁录，周围不断有樱花花瓣飘落。在樱瞳来到身边的时候才发现，逸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脸埋进雪里。

“族长让我们把雪霁录带回去，不用交给雪国。”

“那逸天是你干的。”

“有几片樱花浸了毒，刚才雾被消除的时候，他解开了【虚化】，花瓣触碰到他的身体，暂时会令他失去意识。不这么做的话，想打败他除非是你发动术。”

冉瞳沉默了一下，的确。【虚化】可以让他免疫所有低于他两倍魔法之内的攻击。她们想要把雪霁录抢走，也只能是看准时机。

“他不会死吧。”

“不会。”

逸天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冉瞳她们已经走了。看了看周围，应该是被樱瞳破坏成这样的吧。那这么说，自己的昏迷，也肯定是樱瞳做的。危险的目光在略微有些眯起的眼睛中打转，仿佛笼罩了一层阴影。是那个时候么。

仔细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自己与樱瞳的接触，也只有那个时候。樱花花瓣落到身上，用手把它们从身上拍下去的时候。

“很好。”

逸天居然笑了笑，好像就感觉自己被别人开了一个玩笑似的。从雪地里站起来，找到一个方向，离开了这里。

“小心。”

樱瞳和冉瞳还没有离开这片森林，两个人不停地点着树干，快速前进。樱瞳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几枚花瓣被她伸出的右手甩了出去。像是锐利的刀刃，发出“嗡嗡”的响声。

仿佛是撞到了一面墙一样，这些花瓣在飞出一段距离后，便被一股力量弹开，射入周围的雪地。左眼的樱花瞳瞬间开启，一面蓝色魔法形成的墙壁在不远的地方出现。

“冉瞳，你在干什么。”

冉瞳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暗淡，空洞的眼神中没有任何色彩。

“怎么回事。”

察觉到了情况不对，樱瞳迅速化为花瓣，向着她手中抱着的雪霁录席卷而去。

一股无形的压力突然从空中落下，像悬崖边坠落的滚石一样，带着沉重的压力，打乱这片花瓣的节奏，想要把它们压入雪中。

花瓣却忽然仿佛被风吹走一般，飘散在压力的周围，慢慢汇聚到一起。樱瞳的身体重新回到雪面，体内却是一种云潮翻涌的感觉。口中不断冒出鲜血，就连精神也有些恍惚。昏昏沉沉的意识关注着眼前发生的事。

盼山雨寒走到冉瞳的身边，把雪霁录从她的怀中拿出来，放到背后。然后又伸出手，把她横着抱了起来。背对着樱瞳，身影渐行渐远。

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处于不断地摇晃，好像是在什么人的背上。勉强睁开眼睛，首先不是看到什么，而是破败的身体传来的剧痛。千霜紫凝的魔法消耗本就很多，在遭到剧烈的攻击后，已经采取不了反抗，只能任人宰割。而且身体修复的速度非常缓慢，几乎可以达到忽略不计的地步。

“嗯。”

轻轻的哼了几声，视野渐渐开阔，眼前也处于明亮。千霜紫凝正在什么人的背上，稍稍侧过头，看不到脸，只能看到眼睛和鼻子。深邃的眼睛，长着蓝色的瞳孔，给人的感觉仿佛就像是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非常辽阔，没有尽头。

“你醒了。”

那个人听到她的声音。

“你是谁。”她用虚弱的声音问。

“我叫云束。”

“云束。”千霜紫凝思考了一下，然后突然惊醒。“你是那个在溶莲里的人，怎么可能，你竟然还活着。”

她语气非常激烈，话语中充满着不可思议。一想到当初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场景，千霜紫凝的心里就充满了恐惧。面积不大的洞穴内，十几个溶莲摆在那里。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溶莲这种生物，不知道是植物还是动物，更不知道它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存在这个世界上。

它不是一个完整的身体，完全是由人的手臂组成的。不知道从哪个部位开始伸长，最长的有接近两米的长度，像鸭子脚掌一样的蹼把它们连接起来。中心是一团黄色的液体，散发着恶臭。每一个里面竟然都是一个蜷缩着的人，泡在那里。上面的手臂不时地还会伸进去抚摸他们。

千霜紫凝当时就吐到了地上，更加令她恶心的，在她周围的几个溶莲，竟然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移动到一边。然后把她的呕吐物从地上聚拢到一起，捧在手里，涂抹到别的手臂上。她再也坚持不住，跑到了外面，闭着眼，努力消除刚才的画面。

“是的，冰帝救了我，并且找到了可以让我延续生命的办法。”

“冰帝，是冰室么。这就说的通了，那么，和你，一起的那些……”

她吞吞吐吐的话还没有说完，云束就把她给打断了。

“你马上就会见到冰帝，这些问题他会告诉你答案。”

千霜紫凝深吸一口气，这个动作又把伤口拉扯的一阵疼痛。自己的确想知道那些事情的答案，但是去见冰帝，后果会怎么样。那些事情都是雪国的最高机密，甚至雪皇的失踪，恐怕也是因为那些事情。自己偷了雪霁录，虽说是从苍灵阁里面偷走的，但实际上就已经是背叛了雪国。

“你不用担心太多，冰帝不会对你做什么。”

刚才千霜紫凝的话又让他想起了之前的事，不知道她是不是担心会和自己遭到相同的待遇，毕竟她也知道这些，亲眼见过那种罪恶的黑暗。

温热躁动的洞穴，淡淡的光线是他能看到外面视野的唯一依靠。腥臭的气味不断地在周围传递，令人作呕。各种刺耳的嘶鸣声环绕不绝，激荡着脑海中的意识，让它始终保持清醒。数十个溶莲放在里面，像自己一样的人就躺在溶莲的中心。

无法呼吸，也无法有什么动作。只能睁着眼睛，透过黄色的液体，看到自己上空的景象。总是会有人用手来抓自己的身体，触摸自己的生殖器官，或是在伸进眼球，在上面摩擦，感觉很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意识始终是清醒的，大脑也可以思考。还有其他源源不断的信息灌注进去，应该是外面的人通过那种液体来传递的。直到有一天，被冰帝从那里带出来。看到那些景象的第一眼，云束的精神承受不住，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从此，这些事情就深深的印在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出了森林，又走了很远，云束在一片空旷的雪地上停下。风把雪面吹起，像沙尘一样打在他们身上。把她的身体轻轻的放到一边，魔法徐徐地灌输到她的体内，帮她治疗伤口。

感受到伤口处产生的很痒的感觉，千霜紫凝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反正已经落到他的手里，如果要对自己做什么，根本没办法抵抗。

“冰室在哪。”

回过头看着正在帮自己治疗的云束，千霜紫凝的视角停下了，锁定在云束的旁边。一个人影站在边上，穿着并不华丽，黑色的衣服与这片天地显得格格不入。有一双和云束相同的蓝色双眸，湛蓝的放着隐隐的光芒，水晶般亮丽。

两个人的视线重叠到一起，冰室冲着她露出一个笑容，千霜紫凝有些不知所措的转开了头。

“你的称呼错了，你没有资格直接叫冰帝的名字。”

云束停下帮助她治疗的手，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非常不愉快的语气对她说。冰帝不单单是把他从那种地方救了出来，对他而言，是像兄弟一样的意义。不断地找寻各种方法让他活下去，教会他魔法，使用自己的术。而且，两个人之间，还有着某种联系。

“没关系，你想怎么叫都可以。不过有些事要和你说清楚，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冰界抓到的犯人了。我有一些话想问你。”

“那我要是不回答呢。”

千霜紫凝冷哼了一下。

“你要是不回答的话我也没办法，不过，你也不可能从我这里知道什么。还有，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否则我就会把你的行动封住。当然，你如果想逃跑的话，那就只能抱歉了。我会直接杀了你。”

他的声音很平静，语气始终温和。说的话也好像是在和她商量，但是充满着不容置疑。千霜紫凝可不会天真的认为，他真的像表面这么好说话。这个人可是冰帝，雪国三大势力之一冰界的最高权力。雪皇的继承者，如果这届雪皇出现意外，那么就会从他，灵主和玄爵三个人当中选出新一任的雪皇。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偷走雪霁录背后目的在哪。”

千霜紫凝的心沉了一下，仿佛有一块沉重的泅石压在上面，无法挪动。慌乱的思绪开始攀升。本以为他会问自己是否可以解读雪霁录，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把它偷出来的或者为什么要偷走雪霁录。但是，背后这两个字，让她一时乱了方寸。

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静一点。

“我想知道雪国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我见过云束走出的那个环境，实在无法想象，雪国竟然会存在这种东西。”

“是么。”

冰室迟疑了一下。

“那你给我讲一下雪霁录吧。”

“它是用特殊的文字写出来的，在雪国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解读它的方法，我就是其中之一。”

“还知道有谁可以解读么。”

“除了我之外，我能够知道的只有灵主。”

“嗯。”

“这里面记载了雪皇失踪的真相，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是谁撰写的我不知道，上面有一层封印，没有办法打开，除非找到钥匙。但是灵主曾经看过这里面的内容，具体解读了多少，我也不清楚。”

冰室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担忧的神色。

“你确定么。”

“确定。雪霁录的时间也不短，一直放在苍灵阁。虽然不知道她是用的什么方法打开它的，但是一定在上面找到了有用的信息。”

“能不能问一下，你所做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

千霜紫凝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一些。

“我的目的。”

冰室仰望着天空，看着无尽的苍白，眼眸中充满着无尽的思绪。

“我想找到我的父亲，上一届雪皇。”

（上一届，雪皇。大概猜到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