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妄想

作者: 啊卿mood | 来源:发表于2018-02-12 23:16 被阅读0次

    黑夜如潮水般涌来,2012年10月6日傍晚6点54秒,我收到了一个三无包裹。

    一回家便瞧见一个巨大的厚纸箱孤零零地倒在被污渍斑驳的墙角,它的一角被物流压皱。我皱眉,看着被我撕开的透明胶,箱子里面有一个小箱子。

    啊,徒手撕快递好累啊。我拿出钥匙,一个没抓稳,掉到大纸箱里。纸箱的边缘居然有一行黑笔字,字迹好熟悉,似乎是哪个熟人写的:

    “千万要徒手撕哦~”

    我挑眉,看这个语气看来是个礼物。于是满心欢喜地撕开,打开。又是一个箱子,嗯?

    再撕开,打开,一个更小的箱子。俄罗斯套娃吗,有些烦躁。夜色弥漫了整个走廊,昏黄的灯迷蒙了视线。

    直到心情烦躁到了极致,只是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总是在趋势我一定要马上打开。我靠在门上,坐下,有一种预感,这是最后一个“伪装”了。我咧开嘴笑了。

    那或许是我永生难忘的一幕,它像无尽无穷的黑暗将我吞噬在漩涡里,除了眩晕,便是深深的恐惧。那是一张黑色的卡片,上头布满了铁锈划过的褐色印子,十分应景着,耳边仿佛响起了铁锈刺啦刺啦的叫嚣声。

    卡片可以拆开,里头是一面铜镜,头顶橘色的微光使镜子里倒映出一具模糊不清的轮廓。

    一双惶恐而扭曲的眸子,白皮布满了血丝映在黑色的镜子上显得十分狰狞。左下角用一种极其扭曲的笔画书写的几个狂草红笔字,像是刚写不久,笔迹未干,湿润的红墨水顺着倾斜角度缓缓蔓延流下,参差不齐的笔画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被害妄想。

    我是一个高中生,每天学校、家、网吧三点一线徘徊。这一天我按照惯例跟着班上的男生去打游戏。

    “哎不是我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跟男生学什么过来打游戏。”问我的是我的后桌,他选了我旁边一个座位坐下。我咬着刚开的火腿肠,挑眉。

    “哎你今晚的泡面我包了。”翻了个白眼,扭过身打算开局游戏。

    “大哥大哥别这样……那咋们出去搓一顿好的,那啥隔壁那家烤肉刚开张。”后桌可怜巴巴的望着我。扑哧一笑,吞下最后一口火腿肠:“你大哥喜欢。”看到他泄气了的表情,我补了一句:“我家里没人”。

    “哇你这句话别有深意啊……”

    “滚,明天别找我借作业。”

    “别别别大哥……”

    游戏打累了,旁边后桌刚开局,索性我就趴着睡了一会。一闭上眼就是一片黑暗,然后耳边的嘈杂声逐渐消失,我在黑暗中,面对着庞大而倔强的黑暗,忽然被焦灼的空虚感击中。

    我醒来后和后桌去吃烤肉了,是自助的,他笑嘻嘻地拿来两盘肉,带血的肉在白色盘里显得十分诡异,血色在白惨惨中更加浓郁了。

    “咦,这肉看起来好恶心。”我十分嫌弃。“我噻,老板说这可是新鲜的。”他自豪,仿佛这肉是他切的。

    “这啥肉?”

    他迟疑了一会,我以为他会说不知道,只好作罢。可是他抬起头,微笑,笑得仿佛刚做了一场捉弄别人的恶作剧:“这可是……人肉啊。”我感觉到我的两边的眉毛快要拧成了一起。这时突然“撕拉”的一声,门口的玻璃碎了。一个男人进来了,人字拖踩在玻璃渣上摩擦出难以忍受的声音。他怒目圆睁,四处张望,在寻找着什么,然后他转头,向我狂奔,手里的菜刀在空中挥舞。

    “卧槽。”我被吓醒,睁开眼,看到后桌还在打游戏。

    “做噩梦了?”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手指忙碌在键盘上。

    我嗯了一声,心烦意乱,“我走了,改天请我吃烤肉吧”,不理他突然蹦起来问“干嘛了干嘛了”转头和班里的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虽然是一场梦,但是心有余悸啊。我路过了隔壁的烤肉店,应该是刻意的,我走到梦里我和后桌吃烤肉的地方,隔着玻璃,看到自己的轮廓倒影,位置上是空的。

    我回家了,家里一如既往的没人。阴差阳错的拿出了那面铜镜,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除了因铜色产生的怪异感,其他正常。好像收到这面镜子的那天是个梦。手不自觉摸上锐利的碎角,想起那天镜子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碎了一个角。

    哎呀,一不小心走神,大拇指被尖锐划破了。

    我把镜子放回去,拿止血贴贴住了。

    第二天,后桌的位置上空了。

    第三天,他的位置上还是空了。我很疑惑,问了大家,他们都说不知道。正打算放学去趟网吧看看。班主任把我叫住了。

    我站在他办公桌前,提心吊胆,手足无措。他说后桌前天出了点事,让我说一下那天发生了啥。然后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去世了。”

    啊?

    我晃了神,还是走到了那个网吧,那个烤肉店,店门紧闭着,破碎的玻璃,扯起的警戒线,到处都是尘埃。我看到那个梦里我们的座位上,有未清理干净的血渍。

    当天的新闻头条便是“某高中生吃烤肉无端被砍数刀最终不治身亡”,我没有看报纸的习惯,手里攥着班主任给我的报纸,上面的黑白照定格在那天我站在玻璃前的位置。

    灰的是桌子,是画面,是后桌的脸。

    我很内疚,没有把梦里发生的告诉他,只是为什么他还是一个人去吃烤肉了,为什么是一个人去吃的。

    人的梦千奇百怪,也许千百种梦里会梦到自己是怎样死的,可是总不至于,一连接着几次都梦到自己怎么死的吧。我就是那个总是梦到的特例……那个,连接着他们死亡的中心。

    参加完后桌葬礼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

    班长要送我回家,我答应了。他和我并肩走着,肩头时有时无擦着我,我习惯性小心着周围的环境,敏感到猜到东风正拂着路边的杜鹃。蓝色时分,路灯按既定的轨道依次亮起,城市的光忽然点亮了整块蓝幕。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在滴答滴答中,班长撑起了雨伞,深蓝色的雨伞,和渐暗的天同样的颜色。

    雨越下越大,狭小的一个圆圈,圈紧了我们的距离,伞的角度往我这边倾斜,每一滴雨滴落下都是那么清晰,仿佛,这不是个梦。

    “雨好大啊,我们去躲一躲吧,请你喝奶茶。”我透过微弱的灯光看着他的脸,好像在笑。

    “正好,前面拐角有一家奶茶店,很久了哦。”梦里的我轻微嗯了一声。

    突然,拐角处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划破空气,引入眼帘的是一辆蓝色卡车,仿若喝醉的壮汉,跌跌撞撞,直冲而来。他下意识把我往回拉,卡车的远光灯来不及切,就这样呲啦啦地像个怪兽张着巨口,把我们吞噬。

    我醒了,早上6点33分。

    我又拿出了那面铜镜,铜镜里气喘吁吁的我,因噩梦加深的眼袋和苍白憔悴的脸庞。我注意到了右下角又碎了一块,碎片静静地躺在抽屉里最显眼的位置。想起被刮伤的拇指,那个伤口居然还没愈合,似乎还是新鲜的,刚被划破。

    今天下午放学,班长果然叫住了我。

    “那个,今天看你很憔悴,我请你去喝东西吧。”他小心翼翼地,没了整顿纪律时的威风。我正想着怎么拒绝。窗外下起了雨,滴答滴答在窗户上,仿佛一切回到了梦里。

    我惶恐地睁着眼睛,看着他。“没带伞吧,我带了。”他温柔地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伞。我没理他,马上翻着书包,里里外外翻了个透。

    伞呢,伞呢,因为噩梦特意把伞装在书包里了啊。

    “行啦,没伞就没伞啦,不用特地给我看啦。”他拉着我往外走,于是后续发展相似,只是,这场雨下得有点早。

    我忐忑不安,一言不发。他只当我是害羞,依旧笑得很灿烂。

    “那个……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喝吧,我带你去。”我顿住了,雨伞从我头上掠过,一张口雾气渺渺,真冷啊。他觉得怪异:“只要想出去这条是必经之路啊。”背部分不清是冷汗还是雨水。

    我敷衍地笑了笑,拉着他靠边走,靠着人行道的里面走。马上就要到拐角处了,雨越下越大,大到班长握着雨伞的那只手都在颤抖,路上的积水逐渐多了,而天色越来越暗,世界无一清晰。

    由于积水太重,我们必须绕从马路上绕过去,而前面不远处就是拐角。

    “奇怪啊,怎么会积这么多水,怕是鞋子要湿了。”我看到他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浸湿,我裹紧了外套。“走吧。”我沉默不语,跟着他走。

    他让我走前面,而雨伞正好在我头顶,完完全全把我包住。却像阴影,笼罩在心头。

    意料之中,那辆深蓝色的卡车来了,以梦里的姿态,骄傲地直冲而来。我怔在原地,可是我们在人行道,卡车看似诡异的轨迹其实根本撞不到我们,只是鸣笛声震耳欲聋。

    大雨像伪装的哈哈镜,让人们难以预测,更何况,班长站在我的后面,看不到前方的路。我感觉到他在镜子里面扭曲、放大。他吓了一跳,把我往旁边拉,力气很大,我没站稳。

    紧接着是班长的惨叫声,我被吓了一跳。只能感受到晚风和雨水噼啪噼啪打到脸上的刺痛感,触感是凉凉的雨水,淹没了我的膝盖。

    伞被吹到几米之外,狂风暴雨中睁不开眼睛。我眯着,没有寻找到熟悉的校服颜色,却瞟见了手上的腕表,指针定格在6点33分,突然偌大的世界只剩下黑暗和雨声。被黑暗侵袭的熟悉感像是上一场梦境。

    张皇失措,我起身,洒下一盆的水,脚底有一种吸力,把我往反方向拽,往深渊拽,我不敢回头,知道身后是黑洞,晚一秒就要把我活生生吞掉,然后用白兮兮的獠牙狠狠地把我嚼碎,让我永世不得安生。

    我连滚带爬地出了那片积水区,狼狈地闯进那家奶茶店,剩下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嘶哑着嗓子的叫喊、雨水浸湿的寒冷感以及茫然无助的我。

    之后我没有去学校了,流言蜚语虽说传不进我的耳中,但我也知晓得一二。母亲匆匆忙忙赶到我的病房前,忧心忡忡的表情不知道是在担心我还是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沉默,也不知道怎么说出这些荒唐的梦,荒唐的现实。我看到护士怜悯的表情,看到母亲苦涩的表情,看到周围无奈的表情。一瞬间,我只想撕碎这一切,撕碎他们的表情,撕碎我的现实,撕碎我的梦境。

    等我回到家,找到了那面镜子,砸了,它,碎了,像这句话一样,碎了一地。

    听说我已经几个月没有讲话了,木讷的表情好像一个精神病患者。然而我最终还是去自首了。阐述所谓的事实,看着母亲逐渐阴郁的脸色,竟有一丝快感。

    我说,我把后桌引到了那家新开的烤肉店,我也知道当天会有一个发了疯的醉汉拿着刀进去乱砍。

    我说,我让班长送我回家,那天雷阵雨助我一臂之力把他推到了井盖被我挪动的下水道里。

    因为醉汉的妻子被烤肉店老板做成肉片了。

    因为奶茶店老板把井盖偷走却在我昏过去的时候又偷偷把井盖仍回了那条路。

    当然,后面的真相我怎么会说出口呢,事实究竟是怎样我也不知道,都是我瞎编的。

    “我肯定是为了他们的生活付出最多的,因为我是个累赘啊,累赘当然要自我解脱啦。”我过了几个月后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说话居然是在法庭上,旁观者嫌恶的嘴脸象征性地给我判了刑。

    我读到了母亲眼里的“为什么”,我咧开嘴笑了:“我一个人好久了,反正你也不用总是两地跑来跑去了。”过着你滋润的生活吧,不要假惺惺的。一个名义上的母亲,在外地有家室,早就不想管我这个累赘了吧。

    可是我不知道她偷偷地往我账户里汇零花钱,不知道她第二个孩子生了病住院不能来看我疯狂给我那个欠费很久的号码打电话发短信,不知道躺在信箱里的明信片上都是她的嘘寒问暖,更不知道,等到我走出法庭后哭成泪人的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又怎么在乎这几件。

    我在牢房里自得其乐,想起那个判定我是精神病的医生。我记得我那天面对他的白大褂的时候还没开口说话。

    “被害妄想吧?”我惊讶,一脸不可思议。

    “铜镜碎了吧。”我震惊。

    “终于看到你除了木讷以外的表情了,哈哈哈。其实那镜子是我的。”他笑得很诡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底尽是得意。

    我爆了个粗,抓起桌上的一支铅笔就往他身上扎。就是这个人,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然而,怎么会有用,顶多让我减刑罢了。然后我就被架出去了。

    我改变主意了,想要把这些都写出来,这些真相,不想让他们像我一样,被遗忘在最深处的牢狱里。等我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拿出那块巴掌大的碎片,自言自语。

    “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喜欢啊。”

    像那天回答后桌的问题一样,语气轻扬,我看到了碎片里的自己,笑得无比灿烂。

    但是它突然裂了,我看着我的笑容在裂缝里消失。

    脑海中在播放着黑白电影,遥远的记忆仿佛云上的日子,绵绵远远,只能遥遥望着,怕伸手出去,只剩下一抹湿冷的水汽和虚无。

    我醒了,噢,又是一场梦。

    虚惊一场?背后的湿润把我彻彻底底拉回了现实。

    我听到房门外传来烧水的声音,谁来了呢。心脏跳到了嗓子眼,然后跳到了我的手,跳到了把手。

    我推开门,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桌前忙碌。多少天了,她回来了。

    脚不自觉迈开,手臂举起来,狠狠地抱住了她,把头埋到她胸前。

    “怎么啦?”头顶是她温言细语。

    “想你了。”闷闷地嘟囔了一句。我猜得到她惊讶的表情逐渐变柔和,仿佛一切都加上了温柔的滤镜。

    她的手臂环紧了我。还好只是梦,还好不太迟。

    我以为这一切都过去了,时间就在这样的刻度里,留下了一圈圈年轮,永不回头地随着风,流淌着远,再也不会回头。

    但是,它还是回头了。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个三无包裹。一模一样的包裹,一模一样的字迹,一模一样的铜镜。

    铜镜上的红墨水更加扭曲狰狞。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啊哦。

    Ps.这个镜子是初中的想法…当时稚嫩的文笔只写了开头囧。时隔四五年一直都没正式写完小说,哪怕是这种千字短片…好多个虎头蛇尾等着我去填充了…

    其实自我存在的意义,是周围人的记忆,别人证明了我们的存在。所以在乎的人一点一点消失也必然导致了自我毁灭。被害妄想,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被害妄想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被害妄想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ctgdt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