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脑海里便浮现出一幅画面:村庄被飞舞的雪花笼罩着,这情景模糊又逐渐变清晰起来……
一排排紧挨着的土坯房,悄悄地躲在坝头的山坳里。没有树林的遮掩,任凭狂风夹杂着雪花沙粒呼啸而过,横扫着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年,一过冬天真有些毛骨悚然。虽然被母亲打包得像个粽子,裹得圆滚滚地,一出屋门,寒冷从四面八方拥挤而来。把你身上从家里带出那点温暖搜刮得一干二净,厉风直往裤脚和袖筒里钻,冻得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疼。
此时家家户户门窗都蒙着破布棉门帘,稍稍揭开一角,只能给屋内一点点光亮。尽管遮得这么严实,屋内的玻璃还是冻了一层厚厚霜花,遇到一点点热气,便化成冰水流到窗台。坐在炕头的爷爷,不时地拿起布子来擦。过一会再去拿起窗台上湿布的时候,已经冻住了,还得使劲揪起来。
我每次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上了大炕找爷爷,手脚一同伸给爷爷的手里。冻僵的手在爷爷温暖的手里搓着,渐渐有了知觉,却痒痒起来。当感觉到手脚完全是自己的以后,可以自由活动,母亲端上饭,父亲在火炉旁热好了散打的酒递给爷爷,一顿饭过去,全家的脸才逐渐红润起来,屋里也稍稍有了热度。
傍晚时分,父亲该把牛羊放出圈门让它们出来饮水,父亲抱好多莜麦秸秆放圈里,让冬天长夜里牛羊有草吃。喝了水的羊儿,掉头撒欢儿往圈里挤,羊儿也怕冷,一身厚厚的羊毛大衣都抵不过傍晚零下四十几度的气温。沾了水的羊毛,顿时结成了冰,每个羊儿的嘴都结了洁白的冰霜,仿佛喝了一顿水,它们都苍老了好几岁。
暖过来的我,在父母各自忙碌的时候,穿戴好一溜烟没了影踪,只留下背后父亲的高声责骂:
“天这么冷,去哪里玩?冻死呀!”
我早已跑出几排房以外,勾出一伙同伴:海英、小兰、丽红、二妞、三儿,我们几个都是同班级同岁的孩子。这个温度出来玩耍,定是有过命的友谊,更彼此依赖。那时候穷得没得玩,就剩下在雪里拼命地互相追赶,抓一把雪团互殴,一不小心全体栽进雪坑。好像寒冷早已忘记我们几个活奔乱跳的身影,戴着棉帽子,个个额头冒着热气,牵着每个人的手都是温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我们弯弯睫毛下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眸里;落在我们美好的童年岁月里;落在了长大以后想念彼此的每个冬天里。
玩累了,选谁家也行,一股脑儿涌进屋门,分辨不出谁是最后进来的那个人,都忘了关屋门,被大人一顿数落。然后围着火炉坐下,婶婶给烤个馍馍,炉底烤个土豆,分几块干咸菜,我们几个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吃得太咸了,丽红站起身去堂屋冻了冰的水缸里,用铁瓢敲几块冰,一块块拿给我们吃。个个呲牙咧嘴地一边吸溜,一边用牙咬碎,吃得那叫个爽,是现在什么名牌冰激凌也无法比拟的美味。仅此而已,幸福感爆棚。
柴火还在火炉里“啪啪”地燃烧着,炉火通红通红的。
爱着那个雪花飘飞的村庄,恋着它的寒冷,我们几个的足迹踏遍的村庄的大山河流,欢笑声久久回荡在山坳的上空。
我们一起走在风雪里,去野外捡树枝,后面的人踩着前一个人留下的脚印,一路艰难前行。天气实在太冷了,戴着母亲亲手缝制的毛茸茸的羊羔皮手套,可风还是吹进去了,手指头冻得通红僵硬,不时地伸出来用嘴里的哈气暖一暖。棉鞋里已经钻进去好多积雪,开始脚有些热度的时候,雪融化了些,最后鞋里鞋外一个温度了,脱下鞋还可以倒出雪块儿。然后背着或多或少的树枝回到家,受到父母表扬。自然手和脚却都生了冻疮,手背肿得高高的,还裂开一道红口子,写字用力的时候,都溢出了血。
转眼间我们都长大了,离开村庄走南闯北。发小三儿好多年没了踪影,也是我写文的时候,时常提起的三儿。其他几个发小,也只有在过年回村的时候,匆匆见上一面,顾不得叙旧,只是几句有礼貌的问候。大家都在为了生活奔波劳碌,努力度过各自人生中的“寒冬”。现在感觉我们想得到最初的简单的快乐,已是那么遥不可及了。我才渐渐明白无论我蜷缩在屋子里,还是在冬天的那一个地方,纷纷扬扬的雪,都会落在我们经历的一段寒冷却又温暖岁月里,在心底沙沙作响。
最终还是有一年,寒和人心,都冷了我的腰身。从此有了换季和天阴下雨时不请自来的疼痛;从此便冷了我的一生。
时光荏苒,虽然我们几个少了联系,心底却依然惦记。村庄已经焕然一新,绿树成荫,冬天不再是那么彻骨的寒冷,望着窗外的飘雪,我想说,“没有我的问候,你们都要照顾好自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