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八十一

我住在八十一楼。也许现在的你们很难理解为什么要住那么高，但是我喜欢。越高越好。不是因为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俯视苍生万物，我没那么高大上。我只是很巧地就住在八十一楼。

哦，对了，所有的楼层都是没有窗户的，只有一个特别特别小的方孔。封闭式的楼房很奇怪吧，但是这种情况倒是见怪不怪了。我时常搞不懂自己存在的价值是什么。我的存在就是要占有这八十一楼的一间房吗？

我知道这样子还不如传说中的监狱自由。好奇怪，我为什么会说出“自由”这个词，在我所受到的教育中我从来都没有学过这个词。

想必你们不理解我们的教育是什么。我们的教育就是芯片传输，很简单，指定的程序一启动，我们会接收同样的信息，于是我们思想统一。

我想这个芯片应该是在脑子里吧，可惜我不能把脑子掏开来看一看。

九九八十一，九九归一。我对于九这个数字数字有莫名的执着。每天喝九杯水、上九次厕所、拖九次地、梳九次头发、换九次衣服、说九句话……我务必要将需要做的事做上九遍。闹钟分为两个九点，早上九点，晚上九点，一个叫我起床，一个叫我睡觉。我的生活时间安排得是一丝不苟。

我不必出门。我的工作在家里就行。现在大家也不喜欢出门。这是另外一个世界了，隔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几千年，楼下是什么，土地该是什么样子，只有出过门的人才知道。

自打我有记忆开始，从来没有出过门。我幻想过无数遍外边的世界，花团锦簇？小河流水？大漠黄沙？人山人海？枯木废墟？空无一人？我想了很多很多，也只能是想，不管外边的世界啊怎么样，没有见过，就只能想，幻想是生活中唯一算得上是件快乐的事了。

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离开这八十一楼。是的，到死的那一天便可以离开了。

可我的生命仿佛无穷无尽，因为我从不曾感到疼痛或者是身体上的任何不适。这具身体已经超越了凡胎肉体的范围。我为这一点而感到很不高兴。

因为我想离开。

我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独立于公众思想的人。被强行注入脑子里的信息我依着这一独立特性去判断好坏真假。

按理说我不应该有自己的思想的，我们的思想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很早就发现自己的不同了。当我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思想开始，我便察觉到了异样，我开始浮现不同的情感。

最多的还是麻木。无论清醒不清醒，都会麻木。

这里，仿佛是一场人类史上最大的阴谋，这个国家的秘密是什么？想要掩藏什么？我还能见到其他人类吗？

孤独。比酒还要浓烈比空气还要无处不在的孤独。身边没有任何活物，就连绿色的植株都是假的。

我比任何人都要渴望交流。可是我没有任何同伴。我知道，几乎所有人都失去自己的意识了，更何况，还有一个完美的牢笼。

我尝试过自杀，失败。每一次自我修复的速度都让我感到绝望。这才是真正的地狱吧。想想那些关于地狱的传说还真是美妙，神啊，如果有的话，请让我去地狱受刑吧!

死局。历史上最大的死局。我永远地陷入了困境。

我是九九号，死不了出不去是因为九九吗？想想我每天用九来折磨自己还真是可笑。

我很好奇，这间房的上一任主人是如何成功死掉的。可惜这位主人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线索。也许留下了，我没有发现。也许留下了，被销毁了。也许我就不应该好奇，这位主人只是生命时间到了。

这被大大延长的生命这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真让人颤栗。

也许我不该清醒过来，就那样，不带任何情感地活下去直到死掉多好。多余的情感就是一种折磨。

我知道现在的我是一种反叛。我在等待裁决，最好是生命的裁决。

我也在等待我的反叛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