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因公死亡
2002年9月17日。
星期二,上午。
云继舟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上身前顷,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42英寸背投电视中不断切换的直播画面。
CCTV国际频道,英国BBC,埃及国家电视台正在对这次:“采用先进机器人技术,深入金字塔神秘的南通道,试图寻找胡夫法老秘密。”的世纪重大考古现场进行直播。
直播从上午8点就开始了。屏幕里,美国一个著名电视台主持人,正在与考古人员一起在埃及胡夫金字塔内部,面对这回人类历史上首次利用小型机器人,探查金字塔内未知部分的考古现场,边讨论,边直播。
在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前期探索后后,那个带着摄像头的微型机器人,已经来到金字塔法老墓中那个细小的通风道的尽头,机器人由于受到第一块石门的阻拦而正在石门上钻洞,人们期待着机器人钻透石门后,能一窥门后的秘密。
由于云继舟在大学所学的专业是考古,因此,对于埃及胡夫金字塔的考古历史颇有研究。
这个石门。是胡夫金字塔中的一个上升通道中的第一个石门,目前还不知道其打开的方法,据传说,这个通道作用并不是用于为金字塔通风,而是为了给人类灵魂的代表神“巴”提供出入金字塔的通道,也只有“巴”才知道如何打开这道石门。
“巴”的形象是一只长着人头的小鸟。它的两个胳膊大臂平举,小臂上扬,两手五指上伸,没有头。
云继舟曾经在我国的古籍《山海经》里,查证过类似记载。
由于钻透石门还需要一段时间,趁着电视台插播广告的时候,云继舟习惯地用遥控器开始换台,突然,在BTV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中,一个熟悉的画面映入云继舟的眼帘,
从电视台记者传回的画面中,云继舟看到了爷爷、奶奶去世后留给自己的那间位于城里胡同中的小屋,正在推土机的轰鸣中摇摇欲塌,而电视台正在就新一轮的旧城改造中,出现的野蛮拆迁行为进行曝光。
看着瞬间闪过的画面,使云继舟心中猛然一惊。
立刻想到自爷爷、奶奶去世后,自己由于一心投入大学的学习,已经有将近四年的时间没有回过那间小屋了,拆迁单位可能找不到房主的联系方式,又见屋中无人居住,所以就先把它给推了。
可能是因为触景生情,目睹承载着自己童年欢乐时光、少年梦想的心中圣地,就那样被野蛮的推到,心理不免受到意外刺激。云继舟突然感到自己的双手在不自觉的颤抖,他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冥冥之中的召唤……
当云继舟把频道转回金字塔现场,见到那台丑陋的小机器人还在费劲的和那道石门较劲时,他彻底明白了:“媒体人就爱故弄玄虚,赚人们的眼球钱。古埃及人的智慧还真不可小觑”。
面对着屏幕中这场媒体的闹剧,云继舟认为,即使钻透石门,顶多也就是发现个把壁画而已,要是真有人们想象中的“宝贝”,埃及人是不会那样大张旗鼓的让别人去发现的。
云继舟再也没有心情继续看下去了,他的心早被那间即将倒塌小屋所牵动,他迅速地关掉电视机,从写字台抽屉中拿出一个135型相机,换鞋,披上外衣,心神恍惚中,他只是对正在厨房做午饭的姑姑说了句:“我去爷爷的小屋看看。”就风风火火地下楼,开上自己的那辆奥拓,奔向了新闻中报道的那条城中胡同。
云继舟的奥拓,由东向西驶过北京二环上的立交桥进入内城,凭着记忆来到了电视台报道的那条胡同口,找个地方停好车后,他先让自己冷静了一下。然后,下车,锁好车门,凭着自己的记忆,走向那胡同里的废墟。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云继舟面对胡同深处的残垣断壁时,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了。
记忆中的路边书店不见了,那个自己经常光顾的小卖部没有了,胡同里熟悉的平房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云继舟一边迅速的在自己脑海里搜索着爷爷奶奶给自己留下的那间小屋的具体位置。一边看向那台刚才还狐假虎威,现在却迫于电视台舆论压力而“趴窝”的推土机,
看到了,就在那台推土机身后,那棵原来院子门口的老槐树还在。
但不知道原来爷爷小屋门的那棵酸枣树命运如何,对,只要找到那棵酸枣树,就能找到那间小屋的位置。
云继舟明白,如果不靠记忆中的标志物,想要在大片废墟中找到那间十来平米的小屋残垣,简直就是大海里捞针。而小屋门前那棵酸枣树,由于长得扭扭歪歪总也不成材。因而,被伐掉的可能性不大。
云继舟站在那棵老槐树下,努力的睁大眼睛,目光向最有可能的方向扫去……
终于,他看到了远处瓦砾中那棵虽被压倒在地,却倔强的地弓着身子的酸枣树。
云继舟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几片废墟,走到那棵曾深深的根植于自己记忆中的酸枣树前。
正象自己估计的那样,酸枣树得益于不成材,才一时幸免被伐,但它身上有明显被推土机撞过的痕迹,明知自己已无力挽回酸枣树最终的命运,但云继舟还是用双手扶起了伤痕累累面目全非的酸枣树,并从附近找来一根木棍作支撑,帮着酸枣树重新直起了身子。
做完这些,云继舟拍掉手上身上的尘土,用匆忙中顺手带来的相机,以胡同废墟为背景,为那棵酸枣树,留下了几张珍贵影像。
收好相机,云继舟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一酸,慢慢走向那间曾经与爷爷、奶奶曾经共同生活过,而今已变成碎砖烂瓦的小屋遗址上。
小屋面积虽小,却被爷爷改造成内、外居室,墙基轮廓还清晰可见。当云继舟用手慢慢拂开脚下的渣土,看到那熟悉古老的彩色磁砖地面时,他终于忍不住热泪盈眶。
当年,云继舟的父亲云龙,也是从这里走出家门,一去不复返。
四年前,是云继舟在这间小屋里,相继陪伴着爷爷、奶奶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后来,姑姑见云继舟马上就要高考,独自一人,衣食住行都没人照顾,就让他从这间小屋中搬出,和姑姑住在了一起。
这样作为大学讲师的姑姑既照顾了侄子的生活,还可以随时辅导侄子的功课。
后来,云继舟继承父亲云龙遗志,考上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后,由于一心扑在学业上,就再也没有腾出时间回来看看这间小屋。
可不知为什么,在大学的几年里,云继舟总是魂牵梦绕的做一些连自己也解释不清的梦。而梦中情节总与这间小屋有关……
……一天,他欢天喜地的从邮递员手中接过爸爸云龙从远方寄来的一本精装版法国凡尔纳科幻小说《神秘岛》,他一头钻进里间小屋,躺在那张爸爸曾经睡过的木头床上,可是,屋里太黑,想开灯,却停电了,他赶紧从床头柜里找出平时常备的蜡烛、火柴,但是,蜡烛刚点着,却倒在了书上,当他慌乱地去拍打掉书上的蜡烛时,书与蜡烛却同时掉在床下不见了,云继舟在梦中急切地大声地呼喊着:“爸爸、爸爸!”
……房前屋檐下,有一个爷爷亲手为自己做的小木笼,笼中是一对金云继舟喂养的小松鼠,上学前,他总是先喂几块馒头给松鼠。不料,这天云继舟喂完松鼠,出门上学。不料,刚刚走过家门前的马路,一瞬间天空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倾盆而下。他回头一看,身后的马路已经变成了滚滚的黄河,他隔着滚滚黄河,眼看着污浊的洪水将爷爷、奶奶的小屋吞没,那个木笼连同一对垂死的小松鼠被卷进旋涡,云继舟忽然想起,爷爷、奶奶,还在屋里睡觉。他急切地大声呼喊:爷爷、奶奶!……
姑姑听了云继舟的讲述的梦境后说:“继舟,首先是因为你和爷爷、奶奶的感情太深了;其次你上课、学习、玩游戏,还经常出城去野游,是你把自己搞得太紧张了,才会做噩梦。”
而每当姑姑说到到这些,云继舟就会一次次问姑姑:我爸爸,他长得帅吗?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当姑姑一边点头又摇头,一边轻轻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时,云继舟还会继续问姑姑:我妈妈,她还在吗?
姑姑总是沉默一阵,然后对云继舟说:“小舟,等你将来成家时,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云继舟清楚地记得,当年在爷爷即将咽气时,自己也曾跪在爷爷床前,一遍遍问爷爷:我爸爸真的死了吗?而爷爷的回应总是:眼望天空,摇头不语。
答案,云继舟知道这是只姑姑的权宜之说。真要找到这些答案,恐怕将来要靠自己了。
伴着心里这些痛苦的回忆,呆呆的蹲在小屋废墟上的云继舟,目光默然地从地上的瓷砖一路向上,看向那被推倒的半截墙壁,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发现距地面有一尺高的墙壁上,有一块颇不引人瞩目的墙砖,看上去似砖似木。
在好奇心新驱使下,云继舟小心翼翼地顺着砖缝用手去抠了几下,居然被云继舟从墙上把它抠了下来,没错确实不是墙砖,而是一块非常类似墙砖大小的木块,取下木块后,墙上出现了一个暗洞,暗洞里隐隐约约的露出一个颜色暗红的薄铁盒子。
云继舟仔细看了看墙洞的位置,他意识到,这里应该是父亲云龙生前睡过的那张木床的下面,而这墙洞里的铁盒,到底是是谁放进去的呢?
云继舟记得奶奶生前对自己讲过,这房子已有百多年历史了,在解放前,曾有一位进步教师在这里住过,爸爸生前也住在这里。
暗洞,可能是在解放前那个非常时期,由那个进步教师挖的。既然暗洞设计在床下,就说明有人生常常在里边藏一些有价值的或不愿被别人看到的东西。
云龙没费什么劲就从墙洞里取出了那个铁盒。他用手擦去铁盒上的浮土后,仔细一看,这就是一个方形做工精致的薄铁皮饼干盒,上面除了饼干图案外,全是英文。在铁盒盖子的右下方,隐隐的有一个用刻版铁笔划出的两个字:云龙。
云继舟立刻意识到,这应该是父亲当年藏起来的遗物。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云继舟从懂事起,已经从爷爷、奶妈以及姑姑的日常只言片语中,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
云继舟的父亲云龙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毕业于吉林大学考古专业的大学生,毕业后,专业对口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工作。在后来的那段动乱的日子里,云龙被派去冀中的一个国营农场劳动锻炼,他当时曾与另一个志同道合的同事,利用休息时间,私自到一个战国时期的燕国陪都遗址附近,搞发掘考古研究。
不幸的是,据一同去的那位同事讲,在他们探索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时,云振鸣莫名其妙地在井下,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因云振鸣是私自作业,单位又找不到云振鸣的尸身。经过单位多次调查,两年后的结论是“非因工死亡”。没有任何抚恤金。父亲生前甚至没有留下一件像样的遗物得以让后人凭悼。
唯一让爷爷、奶奶欣慰的是,后来,一位在当年云龙在农场附近村子里结识的老先生,给云继舟的爷爷送来一个刚刚满月的男婴。
孩子的身边带着一件信物,能证明孩子确实是云龙的。那是一只散发着古朴光泽的乐器:箫。爷爷奶奶当然认得那确实是儿子云龙的随身物件。至于孩子的妈妈是谁,那位老先生拒绝透露。
而那个孩子就是今天的云继舟。
后来,爷爷、奶妈因为自己惟一的儿子莫名失踪,而身心受到巨大打击,相继去世。
而这一切也或多或少地在云龙的幼小心灵中留下了抹不掉的阴影。
突然,远处,一个拆迁工地看场子的人大声喊叫,打断了云继舟的思绪,那个带着红袖箍的人,从远处看着云继舟喊着:“你在那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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