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很像我们在通州的时光。
在通州,我们住在一个小小的loft里,如今认识我的人之中,大多没去过那里。如今认识我的人中,大多也是经历了几轮洗牌而留下的。以至于那儿就像一个被我幻想出来的地方,相册里的照片都没有存留几张,无人提及,无人惦记,只有我会在如此类似的阴霾天气里,偷偷想起。
那一年的冬天雾霾特别严重,有时候好几天我们都不出去,就在家里办工。至于办工是办什么,大多是为代理运营的公众号写稿子。并不是怀念,就是觉得那时候很勇敢。转念一想,自我感动都是在反衬着目前境遇的无能为力,是一种矫情的无耻行为——但自我感动真让人上瘾啊。
那时候从春天开始,我们早上会去附近公园跑步,回来顺便买好早餐,然后开启恍然相似的一天。那时候我25岁,还写了一篇《二十五岁生存指南》——我以为的境遇之难,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误会。
今天,我们在北小河附近走了几百圈了,河水污浊,天气阴霾,心里惶惶然地明白——诚实的人是不容易在生活里翻滚的,诚实的人,都活的不那么滋润。
我们只好学着大人的那副德行,选择说谎,或者选择性去发言,对自己对别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完成幸福的闭环。有时候没控制好,不小心说了几句实话,那感觉就像度过一场被开水淋过的泼水节。
因此我收获的一个重要道理就是——我们需要掩盖很多个自己,才能顺利起来。
这段时间,像横空出世的一个巨大真空,人的感觉是稍有麻木而迟钝的。快乐和痛苦都被延迟了,人们变得神秘兮兮,不再打探人情世故、明星八卦,人们开始真正的关心粮食和蔬菜,关心自己以及下一代——大多数是无能为力的草民,兜里揣着几个道理,走在路上,手揣在兜里,玩弄着这几个道理,碰见投缘的人,就开始兜售这几个被包了浆的道理。
手里没几个道理的人,也并没有更轻盈自在,相反,因为时常掏不出这玩意儿,反而被孤立——一个没有立场的人,一个随时可能左右摇摆的人,你凭什么发言?
然而道理既不是明文规定,也不是坊间润滑剂,前门后门都走不了,因此道理是最没用的,对于愚弱的人来讲,简直就是有害物质。
除了道理,听得最多的就是“太难了”,我们真的觉得难吗?我们觉得的那种“难”究竟是什么?在北小河走了第三百零四圈的时候,我意识到,那是一种几乎不该被讨论的“意义哲学”。
小时候,我们喜欢将意义前置,这样似乎奔跑起来更有动力。如今成年人的世界法则是将意义后置,这样能自圆其说,也方便将功补过。
之所以感到难过,是因为我们走到兑现意义的路口了,但意义失效了。你所信奉的诚实、坚韧、善良、坦然、执着……这些土里土气的词,小面积崩塌了。
一直以来,我们非常循规蹈矩,贪生怕死也贪财好色,从来没有侥幸过什么,相反,总是担心失去,以及总是在思考,失去之后,该赋予这种阅历什么样的意义?
我们从何时开始就是这样一幅“寻找意义”的面孔了呢?那种有待讨论、有待评判、有待领取的表情?这幅面孔并不是姗姗来迟,北京的很多桥下,都映衬过这种表情。
甚至我和妹妹走在通州运河公园里的时候,就是那副样子了。无人见证,也无人抵达,因此这幅迷惘的、带有否定性的气质,长久的存在着,一直到今天。
我脱离了一条河,又迎来了另一条河。我在河边打过电话,走过冬天和秋天,我知道钓鱼的老爷爷们其实都是一家人。
那天和妹妹开玩笑:虽然要未雨绸缪,但不能“未雨愁眸”啊。
天地寂寥,空无一人,我们肩并肩站在北小河岸边,没有一个人能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又在笑什么。
从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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