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一周,甚是惦念母亲。这在多年前是不曾浮现的。
母亲与我是没离开过的。两个哥哥都是在乡下由奶奶带大的,唯独我,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小时候,不经事的我总喜欢外面的风景,每年的寒暑假,或是去乡下的奶奶家。或是D城的大姨家。每次,母亲都是阻拦的,她是不希望我离开的。但每次阻拦都是被冲破的。在家中,母亲的话语分量远不如父亲,因此,她的阻拦都是无济于事的。而这短暂的一段离别,回馈她的总是嘴上的一圈水泡。贪玩的我全然不知,更别说理会了,没心没肺地欢实地疯长着。母亲予我的爱是自私的,而她不甚明白。我的野蛮成长也让她习惯了我的悠然不见。
母亲对我的牵挂与爱,是源于母性的慈念与善爱,我是懂得的。母亲对我,没有要求,没有奢望。她不大喜欢我读书,不大喜欢我加班加点,不大喜欢我出差,不大喜欢我太过劳累。只要每天见到我,视线里能框住我的吃相,见到我好好的,她就满足了。母亲不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人。她读书一路上都是保送的,从小学到高中。不过,大学没能考上。大姨说,62年正赶上国家困难,缩招了人数。当时她让母亲来年再考,母亲没同意。关于这一点,母亲的说法是,当时什么也不懂,不知道可以复读。于是就听从了分配,参加了工作。不过,62年母亲的母亲去世了,就在母亲高考的前一个月,这应该是影响她高考的一个主要原因。
母亲还算是一个幸运的人。尽管3岁没了父亲,20岁没了母亲。但所幸的是大舅很有担当,家族担当。一个人挑起家族重任,供养着家族里近二十口人,包括供她和大姨,读书、出嫁。甚至后来母亲有了我们兄妹三个后,大舅还是不断地接济她。情感上,她嫁给了她的高中同学我的父亲。母亲真的是很幸运,嫁给父亲后,家里的一切事都是由父亲来打理,父亲情感细腻,家里家外忙活。一家人的吃穿住、我们兄妹的工作和婚事都是父亲张罗,包括母亲穿衣打扮也都是父亲张罗的。父亲太累了,而我一直没有体会到,直到有一天,父亲撒手人寰,我才意识到父亲的艰辛与不易。那一年,父亲58岁。一家人陷入悲痛中,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和负疚感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撕心裂肺。
也许是因为父亲的早逝,让我把那份负疚感嫁接到了母亲身上,让我有了侍奉母亲的义不容辞的理所有应当,于是将母亲接到我的住处一同生活。也就是从那以后的日子里我才从一个母亲的角色中了解了母亲的生活,了解母亲的内心。
一个人只有娶妻生子,才会真正懂得人生。父亲去世可以说是母亲人生的又一个开始。她拥有了她自己的所谓自由。母亲的人生是苦涩的,母亲做不好家务,做不好饭菜。母亲做的菜几乎是水煮菜。她跟我说,“还是你做的有味道,好吃。”有时候我想,母亲是怎样把我喂大的?其实母亲很偏执。生命中她只信自己,谁告诉她的哲理和方法都不信都不听,我行我素。感冒了,怎么劝说也不吃药,躺在床上,怎么劝说也不去医院。在我的记忆里她没去过医院。她每天都要往外走,不是运动,也不是健身,而是去海边或赶海,或捡拾旧物。无论我和哥哥怎么劝说母亲,母亲都听不进去,依然我行我素。虽不是健身却达到了健身的效果。也好。因此,我也是欣慰。做儿女的,尊重她的生活方式,只要她高兴,何用他人评说。
母亲偏执的性格应该是生活中的诸多困苦所致。年轻时母亲就少言寡语,很少与人交流。后来,父亲去北京学习,到内蒙参加活动,在沈阳工作,半年回一趟家。母亲一人带着襁褓中的哥哥,又要上班又要想着菜米油盐,奶奶见母亲太辛苦,就把襁褓中的哥哥带到乡下。于是,母亲一个人生活。孤僻的性格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让母亲患上了神经官能症,性格更加偏执。于是,父亲几番折腾,从省城调回县城工作。
母亲有五个孩子,夭折了两个。我是母亲唯一的女孩儿,母亲与我的情感中更多的是依赖。无论走到哪里,她都要问我哪去了,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询问我。比如,她在客厅,电话响了,她会喊“艳子,电话响了。”她会等我告诉她,“你接吧。”她才会去接电话。自父亲过世后,我成为了她的精神依托。其实人的生命很脆弱,是经不住年月风雨的。年龄就仿佛一棵倒着生长的树,越是年久,越是往土里生长。如今,我年近半百,自己的大半截身体已经开始向土中扎了。脑海中便无端端地升腾起一种牵绊,一种生与死的牵绊,感觉所剩不多,欠下的情债倒是很多很多。
我开始留恋,留恋与母亲独处的时光。记得去年的年假。边与母亲聊天,边整理房间、拾掇花草、晒着太阳。与母亲一起逛菜市场,选着新鲜的食材,做几道母亲喜欢的菜,看着母亲品尝着我烧的小菜,心存宽慰。
陪伴母亲,惟愿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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