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锲子《北京一夜》

锲子《北京一夜》

作者: 饮别春深 | 来源:发表于2017-11-21 17:49 被阅读0次

    七月的北京,闷热潮湿的午夜。

    空调制冷效果不好,皮肤仿佛被什么携裹,浑身不自在。房间里有一股陈旧家具散发出的霉味,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这种难闻的气味儿。台灯被调到最昏暗的一格,好像他们之间从来也不能在灯光明亮的地方见面……

    过了十几分钟,门铃声响了。

    李岩打开酒店的房门,白晓燕站在门口,好像看了李岩一眼,也好像没有,好像微微笑了笑,也好像没有,李岩有点记不清了。

    四十分钟之前,李岩和白晓燕刚刚分开。

    分开之前,他们在雍和宫的钱柜包间里,关了所有灯,点了一堆歌。在荧光屏幕不断变换的灯光中,两人自顾自地唱着。后来两人不唱了,一起坐着静静听歌,抽烟。最后,白晓燕说走吧。两人走出钱柜,走到二环路边。

    二环路上每一辆车后屁股都红着光。白晓燕奇迹般地在周五的傍晚拦到了一辆空载的出租车。路突然通了。车辆如流水,迅速涌现,又迅速消失。

    李岩知道白晓燕不能就这么走了。

    这种感觉很笃定,白晓燕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干脆能跟他说再见就再也不见的人。

    果然,二十分钟后,白晓燕打来电话:“你在哪儿?”李岩发送地址的一刻,有点迟疑。他好像想起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那一刻很难说清楚,自己是用什么心情,带着点嘲讽,带着点瞧不起,带着点优越感,又带着他不肯承认的酸楚。

    两人没有说话。李岩没有,白晓燕也没有。

    他们狠狠地接吻。

    空气太重,衣服太闷,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多余的口水,令人厌恶。

    有什么可说的呢?反正说出来彼此都不会相信。

    只有身体不会撒谎。

    赤裸相拥的一刻,白晓燕突然发现,怀抱里肉体并不如记忆中那么滚烫。当然,李岩还年轻,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没有发福,没有肚腩,没有黏着汗水脏兮兮的胸毛。

    可是,她记忆里,那具肉体,是烫的。就像一块烙铁。滚烫的手指尖,触摸过她汗水涔涔的额头,也触摸过她光滑无纹的肩膀,然后在她的小腹点燃一个火球,他们相拥而眠,用这团火球取暖。

    但是,现在,李岩的身体一点儿也不灼热,他的眼神不再恶狠狠,他的牙齿也不再恶狠狠,他的手指搭在白晓燕的肩头,就像一株半腐烂的水草随意斜靠在湿漉漉的青苔岸壁,他的动作也不再恶狠狠,仿佛带着巴结和讨好。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知道,会有今天。一直都知道。”等呼吸恢复平静,白晓燕从床头扯过李岩的黑色棉T恤,穿在身上。点了一支烟递给李岩,又点了一支烟给自己。

    李岩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今天下午,我接到你的电话。我们几年没有见面了?四年了。四年了,我一直都知道会有一天,你会像今天这样突然找我,然后我们两个人,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去吃饭,去喝酒,去唱歌,去开房,然后,”白晓燕痛苦地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像现在这样,身体刚刚分开,就彼此暗下决心不再联系。多一分钟都不能等。是的,我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也一直在等今天,因为我知道没有今天,咱俩就不能算完。”

    李岩把烟蒂熄灭。他其实没怎么认真听白晓燕说话,他心里有一块空缺,随时随地,都是呼啸而过的风,仿佛荒野求生,只能硬着头皮等时间过去。

    他看着白晓燕,昏暗的灯光下,她眼角眉梢都是恨,刚刚还藏得好好的,在微微的笑里看不见。可是只要身上的汗一冷,再点了烟,就能看到张牙舞爪的恨,摁都摁不住,兽一样的狰狞。偏偏她还以为他什么都看不到。

    曾经,她向他跑来,边跑边笑。

    冬天的正午,少女眉眼弯弯,扑进他怀里,用冰凉的手捧着他的脸,认认真真说了声“我想你”。他心里都是温柔。

    清晨五点半,李岩看着白晓燕穿戴整齐,像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他想说对不起,可是,是她差点毁了他。

    他想说不要再见面了,可是,是她先转身离开。

    他想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可是,他比谁都清楚为什么会成这样。

    成年人的失语症,仿佛只能用微笑来解释。

    于是他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他们,终于,没有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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