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来的天气极好,匆匆的莺飞草长。紫叶李先开而叶子未出,一树繁花吹落,满地轻柔碎玉。花虽好,开来却满院臭气。安檬下了班,路过那一段,总是屏了气欣赏。接着皱皮木瓜、玉兰、海棠、桃花、泡桐依次比赛似的开了。安檬看它们在枝头闹得沸沸扬扬,心里头倒宁静了。
她一路走回租住的小屋,阳光很好,暖而不骄。透过整面的玻璃墙,晒在架子上一排月季脸上。玉山出差已经几天,她独自照料家里两只猫和许多花草。安檬搁下衣服包,慢悠悠换了拖鞋。猫半是亲热半是嗔怨地用尾巴尖儿扫着她的手背,颤颤的叫了两声便走开了。两只猫,一只肥硕的胖橘,叫胖大海,另一只苗条的狸花,叫金银花。
安檬随意的蒸上饭,打开冰箱门看看,倒还有几口昨天的剩菜。一会儿热一热也够吃了。玉山不在,她总食不知味。揉了猫,她接着铲屎、倒猫粮、修建月季,有条不紊进行着。胖大海在冬天吃胖了,月季也在阳光里疯长起来。她看了教程,说是要修建掉盲芽和过多的分支。然而她也辨不出,只是一通胡剪。起先还颇有耐心的慢慢挑选,后来也不过剪几根顺手的。
教程里的月季爆了盆,开的不可一世,朵朵都倾城倾国。“这世上最不缺美的东西,花也罢,女人也罢。”无数年轻的亮的眼眸,稚嫩里带着引诱的脸庞,花瓣和身子。她无声的轻笑,又想起一句“如果你敷衍过生活,生活也会无情地敷衍你”,终究还是勉强提起一点兴致,又提起了剪子。
她意兴阑珊,倒不在于不放心玉山—玉山倒还是个可靠的人—在于早上画好妆,扭头的那一刻,忽然发现半个后脖颈和半张脸在同一个平面里,对比着如此明显的差异。那一瞬间她想起了《聊斋》里陆判的故事,他给朱尔旦妻换的美人头,头与身子接缝处,明显的肤色不一。然而如今她靠不着陆判,只能靠无数化妆品罢了。安檬下意识又补涂了口红,觉得自己看上去有一种年老的艳俗。她赶着出门上班,走在路上,又忍不住缩脖子,好像有一只手在空中提着鸭颈子似的。
就着落日余晖吃了剩菜饭,她把脏碗筷撂在水池里懒怠洗。“明天洗吧,或者玉山回来前再洗也不迟。”她倒还算贤惠,与玉山同住的日子,只是不大爱洗碗。扶着楼梯上了小二层,她收了晾干的衣服来折,几乎都是玉山的。玉山有个习惯她不爱,脱衣服总是将衣服翻过来。再穿或洗净的时候,都要再翻过来才行。安檬最嫌麻烦,她自己从来不这样。也说过几次,然而自然的习惯了,玉山也难改过来。何况,他也不当做一件事,并没诚心要改。耐着性子折好,看见几件黑衣服上猫毛明显,而两个罪魁祸首在看她叠衣服时就摊做一堆睡着了。她从衣柜里拿出滚子,又随手打开手机一瞥,中午发给玉山的微信他仍旧未回。于是不动声色又把滚子放回了衣柜。
收完了衣服,再收玻璃窗跟前的小书柜。昨天她路上折回来的桃花枝被猫儿玩弄得不成样子,花泪哭了一桌子。安檬重新插好花枝,一片一片,捡起书扉、桌面、地板上飘落的花瓣,干的蔫的败的强撑着最后一丝艳丽的满满捡了一手掌。她把窗户推开的大些,向下压了压猫咪防护网,好让自己探出半个身子在半空。手臂直伸出去,手掌里花瓣瑟瑟发抖着。天还没完全黑,霓虹灯已经渐亮了。高层住宅窗外有上升的强风,她手掌轻侧,花瓣如同一阵龙卷刮了几个旋,随即各自飘摇纷飞,在逐渐蓝下来沉下来暗下来的傍晚里凄楚美艳。安檬不知怎么一滴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下来,风把她的脸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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