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的酿成总是错综复杂

        这两天抽空看完了日本文学作家渡边纯一的作品——《冰纹》，这是一本悲剧小说。悲剧的产生可以用“造成”或者是“酿成”来界定，而我认为《冰纹》这部小说的悲剧产生用“酿成”一词更贴切，因为“酿成”这个词里面包含着蓄谋已久的不当动机。

        渡边淳一，日本文学大师，国民作家，2003年日本政府“紫绶褒章奖”获得者。1993年生于日本北海道。1958年自札幌医科大学博士毕业，在母校授课行医之余开始文学创作。初期作品以医情题材为主，逐渐扩展到历史、传记小说。其以医学知识和生活经验为基础、深入男性和女性本质的情爱小说，尤为受读者喜爱。《冰纹》一书就当属于此类题材小说。

悲剧的酿成总是错综复杂

      《冰纹》这本小说的内容梗概是外科医生敬之为了得到更好的前途，与知名医学教授之女有己子结婚，但两人并不真心相爱。结婚七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有己子再次与旧情人久坂相会，生命仿佛焕发了第二春。敬之冷眼旁观，并未揭穿妻子的出轨真相，而是暗中展开冷静的报复，自己亲自操刀做手术，像个刽子手一样夺去了妻子的生育能力.....

    或许我们的第一反应都会是习惯性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谴责敬之的残忍，他对妻子不动声色的报复心就如一头饥肠辘辘的狮子，正躲在草丛后面伺机而动捕杀垂涎已久的猎物。这样的人必须具备清醒、敏锐、冷静，严酷的品质，喜怒不形于色。事实上，渡边淳一在小说中丰富敬之这一人物时也确实是这样塑造的。

“新年或者学会有需紧急磋商的事宜时，诸冈敬之曾来过几次，有己子知道这个人。他看起来没有显著特征，但在某些时候，他那透过眼镜的视线敏锐而冷静，似乎能证明其青年才俊的传闻。”

哪怕当妻子知道了他自作主张为她做了绝育手术的真相后来质问他，他也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和严酷，丝毫没有真相败露后的惊慌失措，更别提他会在内心产生不安或是负罪感。

“敬之的声音低沉而锐利，眼镜后面那双清醒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有己子。

'你就不卑鄙吗？' 

'我......'

  '你说我是卑鄙小人，你有自信这么喊吗？'

悲剧的酿成总是错综复杂

      龙应台曾说：“不要跟第一个你爱上的人结婚，但是不妨爱上你后来结婚的人”。敬之与有己子一开始就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的，而两人七年的婚姻生活，敬之还是没能让有己子爱上自己，一定是有原因的。他作为丈夫，给了有己子一个所谓的“家”；他作为大学的副教授，给了有己子一定的物质生活保障，而对于有己子他真正的又了解多少？在他的身上，有着一种非常传统的习惯。他喜欢有己子听到自己突然说“走了”后忙不迭的样子，很享受妻子为他低头擦皮鞋以及规定妻子必须给自己行伏地礼，虽是老套礼节，但在送行时不可或缺，只因为小时候父亲出门时母亲是这样做的，而父亲死后，母亲则对他也这样做。他所注重的这套迂腐的礼节所带给他的神清气爽的感受，或许是自己男性权威被充分认可的满足？又或许是老师的女儿为自己行这套礼节让他有自尊上的骄傲？而有己子起初觉得那很夸张，有点难为情，但为了让丈夫有一个好心情，也就委屈了自己。所谓爱，所谓温柔，是什么？就是考虑别人胜过考虑自己，就是关爱别人胜过关爱自己。 而有己子的丈夫敬之显然是一个考虑自己胜过考虑妻子、考虑别人的男人。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另一半又怎么会觉得幸福？

  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也不愿意成人之美，这就是敬之的思维方式。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爱过我，而且现在也不爱。”

“怎么会......”

“你不用安慰我，我有思想准备，才和你结婚的。”

敬之报复有己子，到底是作为男人被戴绿帽子的的不甘心还是他因爱生恨？用残忍的方式去剥夺一个女人的生育权，既不是敬之作为一名医生应该有的道德行为，更不是一个丈夫可以对妻子出轨而施以暴行的权力，然而他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职业之便去毁掉一个人，不，事实上是毁掉两个人。在他为妻子做绝育手术的过程中，敬之还让久坂当场见习，可见其残忍本性。本来妻子出轨，心里装着别的男人，值得同情的应该是敬之。而敬之最后选择采取这样的报复行为，反而让人对他不会残存一丝同情。他的可恨远大于他的可怜。有己子再不是，然而这样的惩罚却过于残酷。

      有己子被久坂所吸引，是因为久坂是那种即使被人误解也不愿做出解释的男人。她希冀理解他，所谓爱，就是这样。她通过女性本能的嗅觉，闻到久坂背后的世界。有己子之所以爱上久坂，不是通常所说的“一念之差”，而是因为某种温柔——想理解一个拒绝别人理解的男人。性不过是实现这个目的的一个手段。有己子寻求的不是性爱，她有自己的家庭，有丈夫，有日常世界的习惯。为理解久坂，有己子抛弃一般意义上的幸福。就这点而言，有己子这个女人真正具备女性的温柔。但是她因为感情而采取出轨的方式我还是没办法接受。知道自己内心不爱敬之，有己子可以选择与他离婚后再去追求自己的所爱，而不是在婚内出轨。

      渡边淳一在小书中对久坂人物的塑造更多的是借敬之和横屈之口，直到小说的最后，作者也没有道破久坂往昔的经历。并且两人对久坂的评价截然不同。而且对于久坂经历过的事情也是很难评断的，久坂执刀治疗“残疾儿”应该“活下来”还是应该“死去”？没有正确的答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久坂对他人因此事而对自己产生的不理解也丝毫不去辩解，他已经放弃被人理解的想法。在小说中，他是一个坚韧的男人，是因为他不求获得不痛不痒的理解。这样的一个男人，按照常理来说也是高傲、冷静、理智的人。可是在七年之后回札幌，处理好母亲的丧事准备乘网走方向的车回天盐的前几分钟，突然改变了主意，并在当晚开了一个酒店的房间与有己子发生了关系。就此事而言，久坂的理智荡然无存。他明知道有己子是敬之的妻子还做出如此行为，他的内心难道爱着有己子？但是在敬之给有己子做绝育手术的时候，他以见习的身份目睹了整个手术过程。在术后有己子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中，他并未将真相告诉有己子，只是让有己子快回到丈夫那里去。这个男人如此的深藏不露自己的感情，但他确实也是悲剧酿造的参与者之一。如果那次车站他克制自己，果断的乘车回天盐，或许悲剧的源头就会被阻断。

  这个故事结束后，三人会怎么样？久坂或许回到天盐，继续之前的生活，但应该再也不会与有己子相见。有己子与敬之离婚，回到娘家，但也必须放下久坂，无爱的生活下去？敬之呢？或许会再找一个女人结婚？但当他回首往事时，又是否会对自己的报复产生愧疚？渡边淳一在小说结尾的留白给了读者一个无限的想象空间。但不管怎么样，这样一个留白也已经是以悲剧为基调了。

  如果不爱，那就趁早表明自己的心意，勿负他人；

  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要试着学会去成全，至少她一生中最美好的那段时光，是陪伴在你身边的。

这是我从《冰纹》这部小说里所领悟到的一点拙见。

  “有己子站在阳台上，看着太阳。太阳把云的边缘处染成茜色，无数道阳光从云缝里照射过来，慢慢地融化了窗户玻璃上的冰纹。冰纹的结晶先是产生细小的龟裂，很快，阳光便从那一点裂隙中透进来，不知什么时候，那冰纹就犹如泪滴般融化了。” 小说之所以命名为《冰纹》，大概象征着婚姻关系中，两个人的感情最终破裂，就像这冰纹，先是细小的龟裂，时间久了，龟裂越来越难以弥合，最后只能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