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布谷声中,农家掀起了一阵农忙的热浪。
麦子熟时天气多变,最让庄稼人沮丧就是农忙时节遇上大雨。
于是,每到收麦子的时候,左邻右舍便开始扎堆团干。
也就是全村人团结起来,逐家逐户地完成割麦子、打麦子、晒麦秸等一系列的任务,以求在雨来之前把麦子收完。每年五月,这样的活动就从村头到村尾循环一次,而被帮助收麦子的主家必然做一顿白面白馍的“大锅饭”来招待大伙儿。
对于小孩子来说,一连十几天换着口味吃白馍饭菜是稀奇的,所以每到农忙时节,孩子们都会异常开心。
有小孩子的地方,自然少不了欢乐,同时又无法避免烦恼。
和往年一样,大家都带着自家的农具,陆陆续续地赶往村头李婶儿家里去帮忙,各家的孩子也相互推搡着、嬉笑着跟着出了门。
穿过两扇耀眼的朱漆大门,便是村头李婶儿家的水泥大院。
光滑的水泥地板上四平八稳地躺着七八张黄漆小木桌,每张桌子上面都摆着一盒猴王烟、一瓶太白酒和一盘格外耀眼的花生瓜子水果糖。
孩子们的眼睛直勾勾地锁在那盘花花绿绿的糖果上面,在我们这样的山村里,除了逢年过节谁还能见到水果糖这么稀奇的零食呢?小伙伴们早已迫不及待,一窝蜂地扑了上去,见此情景,我也不甘示弱,不一会儿桌上的花生瓜子水果糖都被我们洗劫一空,只留下光溜溜的一盒烟、一瓶酒,和大人们宠溺的笑声。
我揣着鼓鼓囊囊的口袋,和小伙伴们并排坐在李婶儿家的水泥台阶上,边嗑着瓜子边聊天。
目光无意间往人群中一扫,我便和母亲来了个对视,我冲她一笑,却见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看到母亲如此锋利的眼神,我不禁心头一颤,转而又觉得自己也没犯什么大错,便依然在人群肆意妄为。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转眼已是夕阳西下,左邻右舍渐渐散去,我也跟着母亲走在回家的路上。
母亲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我的内心开始忐忑,就像藏着一个闷雷,随时都等着炸开一样。忽然又想起母亲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越想越感觉不对劲儿,心里也越发的惴惴不安。
在我印象中,母亲只要在外面一瞪我,晚上回家就必然要大发雷霆。
果然,我的直觉是准的。
一关上门,母亲就把我上衣、裤兜里的花生瓜子糖全部都掏出来,随后就拎起一条湿毛巾,在我的背上、胳膊腿上,狠狠地抽了一顿,疼得我挣扎了几下,却始终不敢说话。
母亲一边打一边问:知道为什么打你吗?知道哪里错了?
直到我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并认真反思了自己的错误,母亲才让我止住哭声,洗漱睡觉。
后来,我从李婶儿家里获取的“战利品”都被母亲分给了来家里玩儿的孩子们。母亲每分一次糖果,都不忘补充一句是李婶儿给的,就这样一直到糖果分完为止。
从那以后,每当亲戚邻居设宴招待客人的时候,我都变得规规矩矩的,凡事谦让长辈、爱护幼小,再也不敢胆大任性、肆意妄为了。
长这么大,母亲打我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打我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夜来南风起,小麦却不再覆陇黄;唯有母亲的惴惴教诲,一直萦绕在耳旁、根植于心中。
一晃十几年过去,那个农忙的夜晚却在我的记忆中格外清晰。亦如夜来卷起的南风,赋予小麦谦恭的身躯,以及沉甸甸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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