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我被枇杷树上滴滴答答的雨声惊醒。雨水顺着树叶从上往下淅淅沥沥地滑落,不远处昏暗的灯光中细雨如丝,像凭空竖起一道帘幕。幸亏枇杷叶够密集、够宽厚,我在瑟瑟发抖中等待天明等待阳光。可等来了天明,却没有等来雨停,小雨一直下到接近中午时分。
我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的病床边除了老爷子,老太太,芝芬,还有两个我未曾见过的人:一个中年男人,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中年男人从破旧的夹克衫口袋红掏出一沓钞票,递给老爷子,道:“对不起,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能收下。”
老爷子慌忙伸手推着中年男人的手说:“不行不行,怎么能平白无故地收你们的钱呢!”
中年男人拉过穿着校服的女孩,嗫嚅道:“成老师是,是因为,因为避让我女儿才出的事……”
“原来是你们啊!这么多天过去了才来医院,你们良心可过得去啊?”老太太不客气地说。
“对,对不起!”中年男人连连鞠躬道歉,“孩子估计也是怕我们担心,怕我们承担不起赔偿费。我和她妈都是打工的,刚出事的那些天一直没有对我们说,后来,她夜里经常被噩梦惊醒,在我们再三追问下才告诉我们这件事。成老师还是我女儿学校里的老师……我们又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成老师在这家医院。”他说着又拉过女儿,道:“快,快给爷爷奶奶阿姨道歉,给成老师道歉!”
女孩双手捂着脸抽泣着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转身给成杰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扑到了父亲的怀里。父亲红着眼圈,伸手轻拍女儿的后背,张开的手指粗糙,干裂。
“交警也跟我们说了,责任不在姑娘。”老爷子说,“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钱我们是不能收的。”
“那怎么行?”男人把钱放在病床上,说,“虽然责任不在我女儿,但成老师毕竟是因为我女儿……钱不多,只有两万,你们不收下我们真的会良心不安!”
芝芬拿起钱重新塞进男人的怀里,对男人怀里的女孩说:“我了解他,成老师是不会怪你的,姑娘,今天你能来这里,成老师心里会很高兴。你们也不容易,把钱带回去,我相信成老师也是这么想的。”
下午两点半左右,空中又飘起了小雨。按理,我应该赶紧躲到枇杷叶下,可我不想,我知道,会诊的时间到了。果然,病房门口进来五个穿白大褂的,三个医生,其中一个是马主任。他们来到成杰病床前,马主任首先把听诊器按在成杰的心脏部位进行听诊,听了一会儿再翻开成杰的眼皮,拿出手电筒对着他的眼睛晃动了几下,然后摇了摇头对另外两个医生说:“你们再看看。”
一旁的老太太、老爷子和芝芬注视着医生们的检查,他们和我一样,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另外两个医生检查结束,他们三个人开始了交流。
“你们怎么看?”马主任问。
我的目光转向了另外两个医生,其中一个嘴巴张开了,可是我却没有听清他说的话。突然而至的一声炸雷淹没了一切声音,随即,炸雷一个接着一个,轰隆隆,轰隆隆……我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眼前闪过一道道白光。雨变大了,我浑身冰冷,仿佛要坠入暗黑之中,可我的眼前却变得分外明亮——这床上躺着的男人不就是我吗?芝芬不是我亲爱的妻子吗?老爷子老太太不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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