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

取完快递后冲了个热水澡，窝在书房里。耳边飘来《rain has gone》，淅沥轻柔的雨伴着钢琴声，浸透空气轻滑过每一寸皮肤。闭上双眼，脑海却浮现翩翩少年，指尖落在黑白之间，犹如按压温跳的心，抚平了焦躁不安的灵魂。

刚舒展开的眉头，脑海却不自觉想起曲子的作者，白袍琴师Dennis Kuo，一位远在天边的华裔医生。这会的他，是否一切安好，还是奋战在第一线？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平生素未谋面，却只因聆听一曲的恩惠，总觉得要报之以歌。无奈的现实是，面对面高歌绝无可能，只有隔空传去的默默祈祷，愿一切安好。

今天加国16667，死亡323。如果不是因为Dennis Kuo，也许这些都只是数字。

打下这句话时，才发现藏在身子里的心，早已不复当初。那么地僵硬，又是那样地冰冷。这样的心还是自己的么？自己又是谁？许多年前，一场地震可以泪流满面，没有声嘶却已然力竭；再许多年前，穷邻居的领养娃，因冒着冷雨赶鸭子，生了病却不愿花钱打针，同理心犹如生锈的锁，扣紧得难以呼吸。

也许，是生活阅历的增长，磨去性格棱角的同时，同理心也被蒙尘。屈原也曾说:“何昔日之芳草，今直为此萧艾也。”随着成长的“收获”过程，人是不断变化的，同样会失去很多本真。

上初中时，人总以为无所不能，为了感受哪些生活的苦，再大的雨也不穿雨衣，任凭雨打风刮。那时的天空不曾灰暗，天真得无药可救，也开心得忘乎所以。在节奏缓慢的小城市里，优哉游哉地成长到了十八岁。

十八岁到了上海，二十二岁到了广州，南国一晃又是十几春秋。前两年，又多了个你。有时打量着天真的脸庞，会莫名地觉得内心被治愈，又平添一些些温柔。不仅如此，白天望着大人咯咯笑，你母亲煮完面，懂事如你，会冲进书房，奶声奶气地喊我们吃“妹”。错愕的姐姐，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喊我们吃面。睡着时，超长睫毛趴在婴儿脸上，我们总想起婶婶对你的嫉妒，男孩子这么长的睫毛，“真讨厌”。

2019年是你第一次走出国门，可我们也因此成了历史洪流中一员，即便是那么地微小、那样地不起眼。如作家方方说的那样，时代的一粒灰，落在普通人头上，都是一座山。经历了航班一而再地取消，最终回途经历了17小时，幸运地安然到家。没几天，国家宣布取消大量航班，一票难求犹如过关斩将。一时间大使馆、航空公司的电话被挤爆，凌晨5点都是忙音。

外头大厅“哐当”的玩具掉落声，让人思绪回到了现实。原来是腻烦了各种玩具车，以摔求关注了。自行居家隔离的生活，姐姐和我尚可以假借读经度日。而天生好动、乐天派的你，一定难以明白，为何我们犹如坐监，几乎寸步不能离家。

生活就是一出戏剧，毫不商量就改变了许多人生轨迹，许多生命永远停在了今年春天。冰冷数字的背后，都是曾经鲜活跳动的生命，犹如你我一样的普通家庭。失去亲人的感觉我曾有，比如去年太公的去世，每当睡醒时分内心空落落，世界变成了灰色，一度认为人生本来就是苦的。可预见的生老病死，人们尚有时间做心理准备。可疫情的无情，让许多家庭一夜之间，犹如活在噩梦之中，许多人无法见上最后一面，就连诀别的拥抱都幻灭。难以想象，再次捧在怀里的是冰冷的一掊土，即便衷肠寸断，又找谁述说？

以前写文字时，很喜欢引用罗素罗兰的一句话。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经此一疫，才发觉这是何等的难。这种难于两点。其一，生活的真相要认清，太难太难；其二，人终归难逃一死，如何带着这个终局去热爱平常的每一天？

适之先生曾说，教育的目的就是成为一个不惑的人。可人从来不活在真空之中，受各种生物本能、情绪等驱使。无法安顿的心，难以认清自己，认清生活真相更成了空中阁楼。终其一生，最重要的学习是认清自己，并从学会独处开始，《大学》里的至诚、慎独，《诫子书》静以修身均是如此，经典里从来不缺乏智慧。只要有不断探求真相的勇气，相信总有水落石出、柳暗花明的一天。至于问题二，现在的我亦没有答案，仅仅是学会了傻傻地热爱。既然能快乐，为何要愁眉苦脸？

清明时分，南方的城阴雨连绵十多天，犹如天空在呜咽。可生活终要继续，能做的是背起行囊，化悲为力、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