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手洗了呀，放那一起用洗衣机洗呗。”
一早起来，看到婆婆又在哗哗啦啦地洗衣服，我真是有点郁闷，说了很多次，但她手洗的习惯一点没改。
“顺手的事，几把就洗好了。”婆婆笑着解释。
洗的是公公的裤子，昨天小雨，公公出去干活时，上面溅了不少泥点；还有一双鞋，脏的程度，和跳进泥潭差不多。
“下雨，也不至于脏成这样吧。”我扫了一眼，有点奇怪地说。
“那走路都不往下看，才不管有没有泥呢。”婆婆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一辈子了，他没自己刷过鞋，都是脏了脱下来，洗干净晒干了再穿。换得倒是挺勤。”
我突然有点好奇，问：“你不说他吗？对了，你俩年轻的时候吵过架没？”
婆婆一乐：“说也记不住，家务活，他都粗心的很。”“没怎么吵过，天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吵架生气也帮不上忙。”
还真是，和他们同住这段日子，发现老两口确实挺有意思：
俩人前段时间体检，血糖都偏高，亲戚里有糖尿病患者“恐吓”他们：必须得控制血糖，要不然引起并发症，不会走路、眼也得瞎。于是，俩人开始互相“严防死守”。
公公喜欢吃香蕉，最近几天客厅放了一大串，黄澄澄、香味飘散，我劝他：“水果不是一点不能吃，少食多餐、适当运动就好。”他赶紧摆手：“不吃了不吃了，得忌嘴。”但走来走去，他还是悄悄地掰掉一个，开始剥皮，不自主地往后一看，正好碰上婆婆的目光：“看你，不吃能饿死？能馋死？多大人了，没有一点自制力，连个小孩儿都不如……”足足唠叨了两三分钟，公公自知“理亏”，一言不发。
俩人出去遛弯、买菜，回来后公公开始数落：“在家怪清醒，一出门就迷。从菜市场出来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以后我看你也别一个人出门了，干啥都叫上我吧。”
家里电视打开后，总是播放一段广告，卖的是治疗腰间盘突出、腰肌劳损的药。公公戴着老花镜，盯着看得特别认真，还拿着手机拍照。过了几天，快递送来几盒药，一看，就是广告的那种。
老公有点生气：“都给你说八百遍了，电视购物不能相信，好多都是骗钱的，别说吃了没用，弄不好别是激素药，还伤身体。”
公公开始不吭声，后来终于反驳：“恁妈那腰疼腿疼，走路都难受，但凡有点办法，我都想给她试试。不让你买，我自己有钱。”过一会想了想又说：“你们能上网，给查查这药有激素没，要是不好就不吃了，钱扔就扔了。”
我拍拍老公，没让他再吭声。
婆婆有句口头禅：“一辈子长着里，有啥想不开的。”
她生养老公兄弟姐妹4人，孩子们小的时候，她的婆婆不愿意帮她带；孩子们大一点，婆婆又接近瘫痪。“再生气也得管啊，不能看着她遭罪。”于是，妯娌们撒手不管了，她把婆婆接到家里照顾；白天主要忙地里的农活，晚上回来给孩子们做鞋、给老婆婆洗衣服被褥。
“村上的孩子，一到冬天冻得鼻涕吸溜淌，衣服穿得黑明。再忙、再冷的天，恁妈没让老的小的冻着、脏得不像话过。家里家外收拾得利利索索，邻居们都眼气。”公公带着点骄傲说。
对面的一楼，住着一对老夫妻。叔叔60多岁，说话声音洪亮、笑声爽朗，门口的晾衣杆上，常常晒着被子和洗干净的衣服。刚来的时候，我暗暗揣测：这家阿姨肯定很能干，又爱干净。
有天太阳很好，我们散步时，碰见叔叔推着轮椅，上面坐着的就是我想象中那个能干的阿姨，确实很干净，不过很明显是有中风后遗症。她想和我们打招呼，口齿却不太清楚，一只手颤巍巍地举起来，另一只手就勾着，放在腿上。叔叔拉着她的手，冲我们挥了挥。
国庆节假期，他们家门前热闹非凡，几个年轻人进进出出，还有小孩子跑来跑去。听到他们喊“爸、爷爷、奶奶、姥爷”之类的，应该是儿女们放假回来探亲了。那几天，每天11点左右，他们家准时飘出饭菜的香味，还有叔叔爽朗的笑声、劝人夹菜吃的声音。
国庆过后，家里恢复了安静，门口又有衣服天天晒出来，叔叔偶尔推着阿姨出来散步、晒太阳。
他们，在最好的年纪生儿育女，照抚儿女长大、看儿女找到好的工作、建立新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每年像候鸟一般，来了又走远。陪在身边最久的，可能还是那个毛病不少，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的老伴。
老伴，老伴，少年夫妻老来伴。这是小时候就常听老人们说的一句话。
电视剧《父母爱情》里，江德福和安杰风风雨雨磕磕绊绊地度过了一生，在漫长的日子里，所谓的爱情，慢慢地熬成了亲情。追剧的时候，我的爱情观还是要追求自由和平等、独立又互补，并且觉得生活不能将就，过不下去就分开，追求更好的幸福；但也几次落泪，有说不出的感动。
现在的我，还是信奉“强扭的瓜不甜”“没有感情了也可以及时止损”，但不知不觉地，开始提醒自己接纳、改变，至少在仍相爱相处的时日里，你理解我的不易，我包容你的缺陷，善待自己、也善待身边人。
一辈子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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