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以“鸳鸯蝴蝶派”为代表的民国旧派小说曾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作为新文学的对立物,旧派通俗文学是在晚清章回体小说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直至受到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抨击而开始重新调整自身。
事实上,“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张恨水的小说在时人看来通俗易懂、雅俗共赏。受中国传统章回体小说的启示,张恨水创造了九字回目。这种形式在以往章回体小说上推陈出新,紧贴本回叙事高潮,尤其在标题上非常用心,对仗工整,辞藻华丽,吸引了众多文人墨客。
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虽然新文学作家在抨击旧派通俗小说上从来都是不遗余力,但身为新文学主要作家之一的鲁迅,其母鲁瑞却是张恨水名副其实的粉丝。她从来不读鲁迅的作品,却每逢张恨水的新作在报上连载,必定第一时间让鲁迅买回。这无疑颇具讽刺意味。
上世纪30—40年代是张恨水创作的巅峰期,这一时期的他写下了大量脍炙人口的通俗小说。最令其自豪的是,他的一支笔让一大家人衣食无忧。不同于《金粉世家》中千金之子金燕西与蓬门碧玉冷清秋因门第差异导致的悲剧;亦有别于《啼笑因缘》中樊家树与沈凤喜、何丽娜、关秀姑三个不同阶层出身的姑娘之间的情感纠葛,《似水流年》虽仍脱离不了悲剧结局的俗套,但无论从人物塑造还是情节结构上来看,主人公黄惜时的人设和经历都与金燕西或樊家树大相径庭,甚至不少读者都对这个角色心生抵触,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那么,这位少年主人公究竟哪些行为招致了读者反感呢?
《似水流年》的故事情节其实并不复杂。主人公黄惜时原本是江南水乡一户富农家的次子,家中人口简单,除了父母就只有寡嫂和侄儿,平素以卖稻谷为生,是当地有名的殷实人家。一日,在采菱河初遇从城里来探亲的少女白行素,被其与乡间女子迥异的风情所吸引,这一偶然事件加剧了他那颗向往城市生活的心,回到家后告知父母次日欲往北京求学。爱子心切的父亲黄守义与母亲乌氏生性节俭,在长子亡故后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急功好利且生性浮躁的儿子身上,一向对爱子的要求无有不允,何况对乡里人而言,读好了书入了仕途,将来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好事。
就这样,少年黄惜时背负着家人的殷殷期望踏上了北上求学之路,临行时虽对年迈的父母略感愧疚,却依然不忘嘱咐父亲早日寄钱。途中再次邂逅回城的白行素,对其体贴备至,不久后二人情愫渐生。在进入培本大学后,又被音乐系学生、校花米锦华的绰约风姿所倾倒,连自己的专业都改成了音乐系,为她一掷千金,不仅花费了大量金钱,更荒废了学业。在此过程中,黄惜时数次以各种名义向家中索钱以维持庞大的开销,并对白行素的一片真情漠然视之。
如此,雪球越滚越大。深觉不安的黄父进城探望儿子,黄惜时为了不让同学知晓自己土里土气的父亲是乡里人,竟然不肯承认父亲的身份。后当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米锦华与儿子在一起时,气急败坏的黄父当着众人面前用极不客气的侮辱性词汇羞辱米锦华,令其颜面扫地,一封信与黄惜时断交。要命的是,这次探亲事件导致了父子关系的断绝,黄惜时只能依靠最后一次收到的四百元过活。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被分手的黄惜时极度不甘,为了挽回米锦华不惜将自己包装成江苏道尹的养子,从小并不在生父身边长大。然而这并没有达到期望的目的,又转过头来追求被其冷落已久的白行素,同样被其拒绝。更为致命的是,在即将考试时他发现自己因去风尘之地而染上了淋病,治疗过程缓慢且花费不菲,这对此时已断了经济来源的他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故事的最后,黄惜时能否成就自己的事业,重新赢回父母的信任?他与米锦华、白行素之间又会有着怎样的纠葛?
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记得“张恨水”这个名字。这位颇富传奇色彩的“民国第一通俗作家”无论经历还是作品,至死都饱受争议。文化批评家解玺璋曾在自己所著的《张恨水传》“绪论”部分,认为其无疑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被歪曲、被误解、被轻视、被冷落、被忽略、被埋没最严重、最长久的作家之一”,颇有些为其打抱不平的意味。
上世纪20年代前后,文坛涌现出了以陈独秀、胡适、李大钊、鲁迅为代表的“五四新文学”,他们与旧派文学争夺读者与阵地,姿态上尤为激进。因此,在那个“新文学”大行其道的时代,张恨水能文学史中获得一席之地殊为不易。我们今天读到的张恨水已经不再只是张恨水本身,某种意义上,他已经化身为中国小说转折时期特有的一种文学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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