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的故事

我是在大姨身边中长大的，从小时起只要有时间就去大姨家，大姨家住在稍微偏一点的地方，一处矮小的房子有一个小院子，我还记得那个小屋，一闭灯就黑黢黢的，那是月光照不进的地方。

离大姨家不远处就有一个木材厂，大姨和大姨夫曾是那里的工人，后来废弃了，也成了我们小孩玩的乐园。表哥经常带我去捉蜻蜓，掏鸟蛋，我还记得那有一条小河，表哥带我去捉蝌蚪，回家放在塑料盒子里，我记忆中朦朦胧胧的，我和表哥在那也认识了一对兄妹，他们住在河的对面，表哥背着我走过那条河去他们家里玩，那个姐姐对我还很好。具体的细节早已记不清了，不过最美的片段还是留在了脑海里，那儿时哥哥的爱护，小河的涓涓细流，低下头可以看到小蝌蚪自由自在的游，那时的天空很蓝，水很清，从家到木材厂，从大姨，大姨夫，哥哥，爸妈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如今我依然感激，他们曾带给我的童年的欢乐如天上最亮的星星，皎洁无暇的月光，闪亮在我记忆的长河里。

我记事起，大姨和大姨夫就不大吵架，不像我爸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所以我很喜欢他家的家庭氛围，也爱去。

一天的下午，我和大姨、大姨夫，坐在他们的屋子里，听他们讲他们的故事，我觉得很有感触，写下来，作为纪念。

大姨生在东北的一处农户里，家中三个子女，大姨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听大姨家说，小时候家里什么都有，姥爷姥姥勤劳肯干，院子里养着鸡，打开仓库，瓜子、花生成麻袋的装，从小不缺吃喝，后来，姥姥去世，家境渐渐中落了。在大姨14岁的时候，太姥姥让大姨过去陪伴她，大姨就随太姥姥住在了县里。太姥姥隔壁有两兄弟，大姨经常和他们一起玩，像发小一样。两兄弟对大姨都十分好，两兄弟的母亲也说，大姨喜欢他们谁都可以，做她家的儿媳。

姨夫生在江苏徐州的一个农村里，和大姨比起来，姨夫的条件艰苦多了，有多穷呢？姨夫说，当时他们家吃饭，就做的那种杂粮摊的饼，很硬，配着咸菜每天吃一顿。他八岁的时候，江苏大旱，他渴的受不了，喝了牛蹄坑里的水，胆子里生了虫子，一到晚上，疼的吱哇乱叫，他妈就拉着车，到处求人帮他看病，当年农村的地不像现在水泥地这么平坦，当时全是泥坑，一个女人拉起来是很难的。之后有人告诉他喝醋治虫子，最后才治好的。

那时候农村都去县里赶集，姨夫去县里赶集，碰上了个亲戚，给他拿了一把花生，让姨夫带回去吃。姨夫家里穷，从来没吃过花生，回家要走五里路，就在路上，一会吃一个一会吃一个，姨夫的弟弟听见有人跟他说带好吃的了，离很远就等在路口了，姨夫一看见弟弟，再一摸兜里，花生已经吃光了。这件事姨夫现在还会说，当时那种愧疚感呀，别提多难受了，当时的条件太匮乏，花生也都是不可多得的美食。后来姨夫母亲的兄弟来了东北，实在吃饱饭，姨夫也就跟着过来了。

大姨的长相是那种娇小清瘦的，标准的瓜子脸，清秀的五官，就是从小身体不好，看起来病恹恹的，这种柔弱感让很多男人趋之若鹭，听说，当年太姥姥家的门槛都让说媒人踏破了。

其中有个追求者是大姨的同学，就叫他阿文吧。阿文经常去太姥姥家看大姨，来了也不说话，就坐一会，。他家离大太姥姥家，走路就要快两个小时。之后他去哈尔滨上学，和大姨书信来往，还经常给大姨邮一些药，琼瑶小说之类的，后来那些小说都被我妈妈看了。

我想阿文的感情是默默付出的，无声的，想把所有最好的给大姨。大姨那时并不懂。之后阿文做了士官，还是一如既往的，回来就去太姥姥家找大姨。那时，太姥姥，舅舅，舅姥都希望大姨和阿文在一起，阿文穿着军装的样子很精神，看起来稳重可靠，之后阿文的母亲听说了，她知道大姨身体不好，怕生不了孩子，就极力反对，还去找姥爷说。家里人就不让大姨和他接触了，大姨当时对他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就给他写了信，说要去新疆投奔亲戚了，让他以为不要写信了，也不要再来了。

信写出去，阿文那边就来了电报给姥爷说，一定不要让大姨走。第二天又从哈尔滨赶了回来，跑到太姥姥家说，不要让大姨走。

而当时姨夫是大姨同学的哥哥，姨夫数理化很好，他妹妹带着大姨找姨夫补课。之后大姨和姨夫都去了木材厂上班，和阿文的沉默比起来，姨夫是个很开朗的性格，生活的苦难没有让他自卑木讷，他经常去太姥姥家帮忙干活，姨夫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家里的亲戚都反对，姨夫为了见大姨，来的时候都带个包子，馒头什么的，就能在这吃饭了。姨姥就在厨房说，就带个包子怎么还能来。

之后大姨回姥爷家，姨夫为了看她，还从县里坐车去了，兜里没带够钱，坐一半车，走一半，看了10多分钟，又走回去。

姨夫和大姨的感情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大姨也说不清，就是迷迷糊糊的，就成了。我想这也是一种缘分，本是两个省的人，跨越了那么远的距离，又遇见，相爱，都是很不容易的。

姨夫和大姨在一起遭到了全家一致的反对。姨夫太穷了，什么都没有，当年很多家境优越的人家相中大姨，就说阿文的条件，士官，就比木材厂的工人姨夫不知好了多了倍。

大姨和姨夫在一起后，阿文还来找过大姨，大姨把自己的日记给他看了，上面写着给姨夫恋爱的心情，也写了对阿文仅是同学之情，阿文回到家，烧了大姨的照片，走时又来找大姨，说还想再要一张照片留作纪念，大姨没有给，阿文这边也彻底死心了。

那边姨夫和大姨也是经过了长期的抗战，舅姥，太姥，轮番上阵劝大姨，不要和姨夫在一起，大姨就是坐在那，也不说话，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全家人一起看着大姨不和姨夫接触，我妈也被分配了任务，大姨和姨夫一出门，我妈就在后面喊“我姐又和他跑了。”

太姥姥总觉得姨夫话多，爱说笑，不稳重。现在想来也能理解，都是长辈爱孩子的心。之后大姨夫经常去帮大姨干活，那个年代是很重视名节的，这样一来，大姨身边的追求者也知难而退了。隔壁的两兄弟搬到大连了，两兄弟的妈还很可惜，本想把大姨一起带走。

大姨本不想太早结婚，大姨夫不干了，喝了次酒，和大姨闹了一通，大姨就和太姥姥说“就他吧，就这样吧，我就和他一起了吧。”

之后，大姨和姨夫领了证，也没有钱办婚礼，就是现在的裸婚了。直到现在，大姨都没有一场属于她的婚礼。

大姨说大姨夫家是真的穷，他们新婚的时候他们回了姨夫的老家。屋子里阴冷阴冷的，盖了好几层被都抵不住。摊一次饼，从初一吃到十五，大姨吃不动，太硬了。一出门，就一大堆人围着看，给大姨羞的，鞋都掉在了水沟里。没几天，大姨就哭着要回来。

大姨说婚后的前一段时间，她都觉得和大姨夫不是真的在一起，每天还是要回到太姥姥家，很晚了才回家。直到之后，大姨做了一个梦，起床后，大姨把和张强曾写过的信都烧了，才慢慢稳定下来。

大姨讲完，姨夫逗笑说，看来你还是惦记着，要不怎么烧了他的信才安心呢。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是玩笑罢了，姨夫是做修理的，平常家里都是很狼藉，大姨跟着姨夫真的是白手起家，木材厂倒闭了，俩天双双失业，姨夫自学了修理，在家里开了修理铺。半年只来了一个顾客，两人又开过串店，忙于生存。大姨说，刚结婚时，家里只有一颗大白菜，大姨就用这白菜包了许多饺子，那段时间，一闻起那白菜饺子的味就犯恶心。

后来，凭着口碑和人品，姨夫的修理生意渐渐好了，他们的房子从街底，换到了街边，临着马路，房子也不大好，一个细长条，屋子里黑黑的，院子里堆满了铜线和电器。舅姥每次都说，怎么这环境都能住的下去。大姨和姨夫年轻时从未住过好房子，有时候，我住在大姨家都会听见棚顶有老鼠来回穿梭的声音。

之后，那个阿文成了一个公司的老总，很有钱。表哥带着对象去哈尔滨考试他还接待过，还要给表哥对象买衣服，表哥哪里好意思要。

阿文回县里，大姨感谢他接待表哥，想请他吃顿饭，就想在家里做一些饭菜请他。这些年来，大姨和姨夫的热情好客交到了许多真心的朋友，没有人在意环境怎样，我们这边有名的翻译官都挤在大姨家的小屋里，吃饭谈心，所以我直到现在都认为，以酒交友并不一定会交到朋友，真正的朋友是以心换心的。

阿文带着司机来到大姨家，看见大姨住的这样的环境，简直不敢置信，在饭桌上，他没碰酒杯，也没吃什么菜。言语中，指责姨夫说“你就让她住这么个屋子？”那场饭多年以后的饭最终不欢而散，或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姨会选择这样的生活。

大姨和我说，她这么多年和姨夫在一起虽然一直没什么钱，但是却很快乐。两个人互相扶持的过日子，养大孩子，这就是一种幸福了。平常她和姨夫俩个人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平平淡淡的生活就很好。

我想我是能明白的，大姨想要找的从来不是什么荣华富贵，所以她过得满足又幸福。而我们现在好多人的不幸福在于，过多的追寻一种物质上的优越，却往往忘了，婚姻最重要的是你跟这个在一起快不快乐，哪怕一起吃苦，没有钱，如果快乐，那日子也是很好很好的。

生活的困顿往往是人自己一手促成的，欲望过强就像是一个人在跋涉，路越走越远，天越走越黑。我们总以为最豪华的房子，最大的钻戒才是我们幸福的源泉。从而忘记了婚姻的本质就是，你到底快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