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楼（上）

1

沐浴在晨曦的阳光中的前沿大楼通体散发这金灿灿的光芒，宛如金山一般。每天早上，我都是怀着朝圣般的心情来上班。虽然头天晚上加班到凌晨两三点，手机设置八点闹钟铃声响起，我努力从床上爬起来，告诉自己新的一天开始了。

秦老师说，要保持创业的激情，要保持对事业的饥渴。

简单洗刷，下楼骑着共享单车十分钟到前沿大厦。

三年来，我对自己能在前沿大厦上班有一种强烈的自豪感。入驻前沿大厦的大都是一些做大数据、人工智能、新能源等相关的前沿科技的创业企业，资本市场的宠儿，科技园区的门面。三年前，我从一所985高校毕业，怀着一种既忐忑又激动的心情来前沿楼三层308所在的启智公司面试，公司门外的宣传栏挂了七八个领导人物在展会或来前沿楼视察公司的照片，秦老师西服革履给领导做讲解，浑身透着儒雅之气。面试第三轮，HR基本确定要给我offer了，秦老师走进会议室跟我聊了聊，他的镜片后面双眼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从容而又坚定，说话快速有力，他说如果来启智仅仅为了拿一份工资的，那不如不来，因为会很辛苦。来启智就是一起来开创一项伟大的事业，同时也是人生的一项不可多得体验和历程，勤勉和奋斗的历程会使整个人生熠熠生辉。秦老师这股强大的自信和感染力瞬时打动了我，高山仰止，我立刻把他当做人生导师了。

在一长溜黄黄绿绿的共享单车丛中，我找了一个缝把屁股下这台塞进去，气喘吁吁地走往进了园区。一阵风掠过，地上的黄叶被卷到空中乱舞，我浑身泛起一股寒意，抬头一看，园区的树木已是黄叶满枝，才意识到已是深秋时节了。记得去年某日，昏头昏脑干到凌晨三点，从大楼出来，雪光耀眼，地上静静覆盖了一层厚厚积雪。心里顿时赶到一种无比的充实和温暖，也感受到秦老师所说的，每晚披星戴月回家，奋斗者的自豪在心中油然而生。

略一分神，身边呼啦啦人流涌进大楼。保安大叔说，前沿楼上班的人不像其他写字楼上班族那般不紧不慢，来前沿楼上班，你各方面进化都得迅速，包括走路、吃饭、甚至拉屎拉尿，稍一迟缓，就可能被甩出一个街头。

陈老师说，财富再分配的快车就在我们眼前，就看我们能不能登上去。谁知道未来几年，前沿楼能诞生多少令人心动神摇的财富传奇。

陈老师说，财富是奋斗的副产品，船到彼岸，该有的自然而然就有了，不用专门考虑。

我晃着沉重的身躯大步进楼，体重比毕业时涨了五十多斤，身形快成球了，谁能想到我在大学是校篮球队的。奋斗必须承受代价，身材严重变形我并不懊恼。难道非得平庸到跟班里的其他同学一样，朝九晚五，周末陪着女朋友游玩、看电影，年纪轻轻便开始纵情享乐。未来某个时刻，他们抬头看看我，也许突然发现已是望尘莫及了。

我看下手机，8点30，今天有点晚，往日这个点已经吃完早餐上楼了。食堂在地下一层，很多人埋怨做的难吃又贵的要命，把大家当肥羊宰。我想有些侨情了，工作餐而已，还能做出什么花样来呢，陈老师也在下面吃，从不抱怨。我要了两根油条一个馅饼一碗粥，刷卡刷了十九块五，我没从不问一根油条、一碗粥多少钱，不值得在细枝末节上浪费精力。

凤玲坐在墙角的一张桌上，正埋头喝豆浆，我端着盘子过去，新产品有个细节正好跟她说一下。

凤玲似乎一直在想自己的心思，我把餐盘放在桌上，在她对面坐下，她才从恍惚中醒来，抬头看我一看，真可以，追到餐厅来了。凤玲应该比我大三三岁吧，发白的脸上长满了不少红痘。想必近期压力很大，听说没少挨陈老师骂。

我听了，把要说产品的话咽下去，向她餐盘望了望，盘里三个包子，一个咬了一半，她用筷子拨了拨，叹可口气：一点食欲都没有，真想找个没人的荒山野岭，睡它个三天三夜，什么都不想。

我夹起油条塞嘴里咬下一截大嚼，含含糊糊地说着。没人的荒山野岭，那是乱葬岗，你不怕？

凤玲把筷子一撩，腾地站起来，你这人真没劲。一推座椅，拂袖而去。

我一愣，扭头望着她白色衬衣包裹下细小的腰肢和牛仔裤勒出的鼓鼓的臀部直到她出门。一回头，忽觉两道锐利的目光射过来。公司销售程浩在隔壁桌上笑吟吟盯着我：口水都快出来了。这老油条端着餐盘坐到对面：身材不错吧，长的也行。公司不少人垂涎三尺，下手晚就轮不着你了。哈哈哈。

我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不过是想跟她谈下产品细节。

程浩往左右看了看，低头压低声音道：马上又要开股东会了，所以得抓紧赶出三四个产品来，抢在之前发布。小辣椒够呛，你没见她嘴上都起泡了吗？她一个商务拔起来做产品经理，弄不动招来的薪水比她高好多的人。

秦老师在公司核心骨干会上说过，对于外面高新招聘过来的人，公司买的是他们的能力、经验和资源，一般不会把他们放在重要位置上。程浩就属于这一类，他在互联网行业混迹多年，各大互联网公司都有人脉和资源。然而他在私下场总是喋喋不休抱怨公司这个那个，深甚至对秦老师多有不恭之辞。

我脸上难掩厌恶之情，瞥了他一眼：你要是觉得公司不好，可以走人，没必要到处诋毁。

程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他妈的想点醒梦中人。好吧，你愿意做牛做马，老子操哪门子心。靠！他愤愤不平端起餐盘走了。

我知道大家私下怎么说我，我是秦老师的模范门徒嘛。

2

前沿楼32层，是一座环形的大楼，处在高新园区的大门入口处，犹如金灿灿的门面一般，听说是有园区对原先的一座老旧写字楼重金改造而成，外围由铁栅栏围起来，形成一个独立的园区，闲杂人等不得入门。每天我刷卡从闸机进来，或多或少能感受到外面其他上班族羡慕的目光。

启智科技作为第一批入驻企业，占据了良好的地形，电梯上到三楼，环形的外围是办公区。三层以上中间部分是空的，三楼修成一个空中花园的样子，修筑了小桥、流水、凉亭，水中养了百十条金鱼，往来游弋，抬头可见透明的屋顶，晴天阳光透进来，淡淡地洒在水池中，斑驳弄影，金鱼往来，颇有情趣。有时候，3层以上的人们站在走廊倚着护栏凝望下面，你踱步过小桥沉思，不经心一抬头，一双妙目正盯着你看，不觉心动神摇。

启智几乎占了三层的一半，办公室还是紧张，又向科技园要了8层的两间办公室。在这种小事上也很能看出秦老师的预见性，入驻之初，不过三十人，有魄力要这么大块地方。短短三年，公司已经扩张到三百多人了，而我也做了二十几人的leader。会议室常常订不上，我就拉着下属来凉亭开会或讨论问题。

老油条程浩、邱峰他们常说前沿楼里面的样子像美国大片里的监狱，三楼是个放风的地方。我最近耳边总是不是响起老油条们传过来的各种风言风语，倒不是我对秦老师、对公司的信念动摇了，只是对我这些手下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我曾经极为苦恼部门人员流失率高，半年不到，人几乎换了一茬，新来的实习生或入职的新人又得重新上手，熟悉代码、文档，熟悉其他部门的接口人。我曾忧心如焚越级找秦老师汇报，建议公司应该像华为一样，入职先搞一两周的公司文化培训，让员工首先接受公司的价值观。秦老师笑说，创业公司人员就应该像产品一样快速迭代，能留下来才重点培养。就想爬山一样，在山脚跟你一起爬山的一大帮人，真正能跟你爬到山顶的没几个。秦老师说，公司文化是打出来的，不是喊出来的。

我毕竟太年轻，离秦老师的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王猛上周提出离职，搞得我这一周都心烦意乱。王猛是我手下唯有一个熬过一年的，也是个快刀手，一多半难活累活都是他带着半生不熟的新人干的，我才能腾出时间来处理管理上的杂事、比如面试、跟其他部门开会扯皮。王猛如果撂挑子了，这些菜鸟没人可以顶上来，我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也干不完。我对他百般安抚，前天晚上把活撂下，跟老吕请假拉着王猛去喝酒。

酒至半酣，我问他：哥们，跟我说实话，为什么要走，公司已经把你划作重点培养对象了，秦老师开会也把你挂在嘴上。

王猛放下酒杯，甩了甩长头发，皱皱眉头：不用写保证书吧，说了我们王家三代单传，一个独苗，我老妈想让我在跟前。

我撇了撇嘴巴：我不会幼稚到连借口都听不出来。我端起啤酒，咕咚咕咚一口喝下去，酒劲往上涌，我望着他，动了情。老王，说真的，我真的把你当哥们，把你的利益看得比自己的还重，你别不信，当初把你招进来我给你申请的工资比我的还高。去年公司发的勤勉奖，一共三万块，我给你拿了一万五，剩下的分给其他人，我自己一分都没留。我觉得我们遇到了人生难得的机会，这么好的平台，这么好的老板，稍一迟疑就错过去了。秦老师常说，人跟人能力差别不大，关键在于选择，一步差，步步差。你可别听这些老油条忽悠，你看他们工作这么久，起于平庸，没于平庸，一点声息都没有。

王猛听了，不觉哂笑：老王，你就别跟我上政治课了。我相信别人对你的一些评价你也听到了，我建议你静下来也想一想是否有道理。

我厉声说道：我从来不在乎那些过客的言论，他们不过是一些投机的可怜虫，只会没玩没了的说闲话、传闲话。

王猛耸了耸肩：随你啦。

话不投机，酒也喝不下去了，只得不欢而散。王猛一怠工，昨晚九点下班就走了，工作就淤积下来了，我昨晚干到三点还没搞定。早上我打开电脑，望着屏幕发了一会呆。还未到上班点，韩青便追到办公室来。她做事永远风风火火，人未到，一股风声先到。我抬头见她来，忙站起来。其他人还未到，办公室显得空荡荡的。

承志，昨天老沈让你做的送展设备系统做好了吗？她走到王猛工位上停下来，皱着眉头打量乱糟糟的桌面。

布展？系统。我一怔，想起来了，老沈昨天说了两遍还是三遍，天呀，我忘得一干二净。

韩青半带玩笑地说道：承志，你也学会了看人下菜碟了。

我脸一红，赶紧辩解道：韩姐，对不起，一忙我确实就忘记了，等他们来立马让他们弄。

韩青抬手指了指这些工位：你得学会给他们安排和分配工作。让他们每天都饱和起来，而不是自己吭哧吭哧埋头苦干，不然公司给你招这些人手干什么。用不好就是极大的资源浪费。

我连连点头，韩姐批评的是。

她冲我招招手：我看你似乎不在状态了，出去聊几句吧。转身迈步出去，高跟鞋咯哒咯哒打的地板一阵紧响。

我赶紧跟出去。

韩青比我大两三岁吧，在研究生读研时就跟着秦老师做事。秦老师拉着两个师弟创业，韩青自然就跟着，刚开始一起做公众号，写行业分析文章和翻译国外相关动态。天使轮进来，公司正式运转，韩青便负责市场部分的工作。前年她被福布斯杂志评为国内三十岁以下十大创业女性之一，穿着黑色西装双手交叉在胸前的照片显得很是干练优雅。大概是长期受秦老师耳提面命的缘故，她管理很强势，做事也很果断，有时候训得市场部的小姑娘哭鼻子，各个都很怕她。听说销售们有个保留节目，市场部一旦有小姑娘进来，他们便打赌看能不能熬过二个月。市场部成为全公司人员流动率最高的部门。韩青几乎每天都在面试新员工。

我刚出门，韩青伸手一把把我胳膊挎住，往凉亭那边走去。这是她表现亲近的方式，我心腾腾紧跳了几下，不由得一阵紧张，胳膊在她隔着衣服触了她肌肤某处，如过电一般一阵酥麻，只好任她拽着走。

我认识她三年来，除了西服、衬衫这样的职业装扮，未见她穿过其他衣服。似乎也不抹粉洒香水，大约是熬夜多，离近了看，脸上的皮肤颇为粗糙，鼻尖有点粉刺。听说不少人在后面叫她灭绝师太，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我们走到凉亭里，她停下来。我轻轻地把胳膊抽出来，舒了口气，感觉自在了一些。

韩青转过脸来说：承志，你是秦老师看好的几个人之一，要学会管理，要快速提升自己，再过一两年，你就不是带二十几个人，而是带上百个人。

韩青隔三差五就点拨我，但她的风格我是学不来的，我没她这股气场，我几乎是哄着兄弟们跟我一起加班加点地赶工。技术部没有团建的经费，我每月一次贴钱请大家喝酒唱歌。手下搞不定的活，我只得自己接过来。技术部门的活琐碎、繁杂，没什么技术含量，是个熟练工种。高手肯定不来，有点追求的新人也肯定留不久。想到这里，我不觉叹了口气，王猛要走了，怎么挽留都不行。

韩青冷笑道：让他做好各项交接，马上给人事提用人要求，你得学会把hr用好。我部门人一茬茬换，每项工作都不耽误。我从来不跟她们讲什么人情。你得让他们适应你的风格，而不是你去迎合他们。能适应的留下，不能适应的走人。以咱们启智的知名度，很多人都愿意降薪加入。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人。

我点点头，管理是一门深奥的艺术，我连皮毛都没学会。我扭头往侧边一看，见楼梯间门一推，老沈气喘吁吁走过来。韩青也注意到他了，冲他一招手，沈哥，来下。

老沈颠颠的跑过来，鼓鼓肚皮都颤悠起来。他四十多岁，看起来很严肃，身材臃肿，穿什么都显得很别扭，嘴角还留着食物的残渣，站定之后，呼哧呼哧大口喘气。

韩青皱了皱眉头：沈哥，吃完饭也不擦擦嘴，一会儿苏州的官员来了，见了多不好。

老沈脸一红抹了一把嘴角，哎哎，赶得及。中年油腻。中年油腻。

韩青板起脸脸来：沈哥，中年不是借口，油腻更不是借口。你知道启智发展这么快，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老沈不说话，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韩青瞥了他一眼，道：就是不找借口，不留后路。秦老师在研究所已经是副研究员了。在体制内搞搞科研多舒服。既然想创业就把公职辞了，没投资自己先搞起来。找任何一个借口都走不到现在。

老沈应和道：那是，那是！

韩青话锋一转：所以公司技术图书出版，我再不希望听到任何借口，什么研发不配合，技术不支持，没有资源。在启智要生存下去，你不能等，必须学会调动一切资源解决问题，内部没有的，需要花钱提出来。顿了顿，指了指我道：有些材料你可以找承志协助你。

老沈忙不迭的点头，冲我笑笑，承志，回头找你哈。看了看韩青：我先去办公室发个邮件。

韩青点点头，老沈转身拖着沉重的身躯离开。我注意到老沈双眼布满血丝，瞬间觉得老沈的职业很失败。

韩青把目光从老沈身上收回来，扭头看我：你觉得老沈怎么样？

我沉吟道：不算很成功吧！

韩青说：四年前，秦老师准备创业的时候，跟老沈谈到最多，那会老沈在一家大公司当销售总监，文老师和赵老师后来才加入。老沈还是一个作家，出过书，给媒体写过专栏，启智在线的公众号最初的文章编辑是老沈和我，老沈带着我做。最初规划股份的时候，老沈负责销售和管理，股份是25%。后面他见钱没进来，投入精力越来越少，秦老师就跟他商量让他退出来了。四年之后，你再来看，老沈还在原地踏步，启智已经到快C轮了。实话实说，除非他为公司做出巨大的贡献，不然不可能在你之前获得期权股权。公司给他开高薪，买的是他的资源、经验、能力。不可能把他看作自己人。

我若有所悟，点点头：我有点理解秦老师说的选择的重要性了。

韩青笑了，拍拍我的肩膀，说，要对公司有信心，要对秦老师有信心。去吧。

她一席话让我心沉了下来，老沈这张脸在我脑中一时挥之不去，他对韩青装出恭敬的同事，眼角似乎隐隐有一丝愠怒。他是秦老师请来的，还是自己投奔而来的？不到三个月，韩青似乎对他缺乏起码的尊重。

走到桥边，见王猛手里掰着面包丢池中喂鱼，看着群鱼争食，冷冷说道，你看鱼儿多欢实，永远不会像一辈子被人圈禁的命运。

我说：别喂鱼了，你赶紧把市场部展览的机器弄下。

王猛抬头看着我：该交接的我都交接了，你赶紧批准吧，多呆一天我浑身难受。

我说：你现在走就是拆我的台。

王猛笑道：哥们，你太高看自己了，哪有你的台。灭绝师太许给你一个台？

我一时语塞

王猛道：灭绝刚才不是跟你面授机宜么？灭绝不是经常训他们部门的小姑娘，你们今天走，明天我就能找到人顶上去。你不是有台的人么？没听说，股东会有人冲她发难，说离职的公关在外面对公司有很多负面评价，有人找媒体发文说启智是个烂公司，投资人都看到了，最后秦老师不得不给出面给投资人解释。她又花钱找人把文章和评论抹去，就像花钱抹去离职的研发和技术在平台的各种负面评价一样。

我说：公司以996为基础的奋斗文化不少人适应不了，出去有怨言也正常，可是去网上诋毁公司就很不应该。

王猛冷笑道：老温，你醒醒吧，狗屁奋斗文化，说穿了就是欺骗文化。什么股权期权，扯淡，想一想邱峰吧，也是秦老师他们的师弟吧，公司的算法一多半是他弄出来的，当初拉人家入伙的时候，说秦老师代持股份，也写了代持协议了，现在人家要走，股份一个字不给。合着人家一年比外面少拿五六十万，连着三年。连对师弟都这样，何况其他人。我们都是人家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我想他大约是中了老油条的毒了，这是选择问题，多说无益。我于是点点头，我马上进系统批准。

3

九点一刻，HR小杨拿个小本进办公室记录谁还没到班。公司有个大群，谁有事外出或晚到一会，必须在公司群里说一声。秦老师说这叫简单透明管理，他自己也不例外，有事外出也照样在群里说，这也体现了公司的扁平化的管理方式。当然两个小时以上的缺班必须请假，提前走系统审批。大约是群里这种消息太多了，秦老师对此颇为生气，觉得大家懈怠了。下令HR每日上班到每个办公室记录没到岗的人。我对小杨说，我们技术部夜里常常熬到一两点，因此晚来一两个小时很正常。小杨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只管记录 ，其他由领导定夺。

每天到公司都是忙得焦头烂额，先是这处理实习生昨天遗留下的烂屁股，不是这有问题，就是哪有问题，只得自己上手擦干净了，不然交付出去，销售会猛烈开炮。活没干完，程浩喊开会，他那头项目交付出了问题，客户大怒，指责启智是骗子。我交代小李盯着大家干活，小李来了四个月，还半生不熟，王猛不干，矬子里面拔将军，只得把他提拔起来。出门去307的会议室，韩青和老沈引着一帮衣冠楚楚的人们进306的展厅参观。

展厅三十多平米，两面墙上装着两列大展柜，一列是启智公司荣誉、一列是产品模型。公司有国家高新企业、园区高新、各种大平台评出的人工智能前二十名或五十名企业。秦老师的领军人才证书，韩青福布斯30岁以下的十大创业女性证书等等各类证书。以及领导人去展会、来前沿楼视察公司，秦老师亲自做宣讲的照片。产品从板卡、芯片、到各种整机模型以及为各类知名企业服务的介绍。

每次来到展厅，我就能感受到一份鼓舞和振奋，我便坚定对自己说，我选择的是正确的道理，疲劳和疑虑一扫而光。

经常有外地的招商官员来公司洽谈，秦老师基本不露面。秦老师说，很多外地园区给地、给钱、给政策，谈都谈不过来，将来在某个二线城市要一块地，盖几个楼当福利分给员工，该有的都会有的。

推开“奋进”会议室的门，程浩正在骂街。

我操，交付期过了一个月了，到现在还没有响动。客户指着我鼻子骂，再搞不定我就别再行内混了。当初这个项目我说不做吧，泰利特现成的东西，非叫我去舔过来，舔过来了把我装里面。

泰利特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总部在苏州，秦老师瞧不起它，总说是乡镇企业，它发展了十来年了。做了十几年公司做成这个样子，老板太low了

文老师推了推眼镜，他负责研发的算法团队。他从研究生博士毕业就去泰利特了干了半年，被秦老师叫来一起创业，因此很年轻，他说算法部分是邱峰弄的，邱峰请假了，他接手过来也需要时间熟悉。

这个会其实跟我没关系，不知程浩非叫上我不可。

程浩说：客户说了，一周再搞不定，他就上公司来。

文老师怒了：你做销售的就不会挡一挡吗，客户这客户那的

程浩毫不示弱，忽地站起来拍着桌子说：我靠，你们光想着要业绩，叫我们这也舔，那也舔，舔回来，这弄不来，那也弄不了，光会公关发文章吹牛逼，把我们的资源消耗干净，直接把我们的饭碗砸了，妈的，启智玩不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玩呢。说着，拂袖而去。

文老师也气得脸色发白，一拍桌子，骂道：妈的，跟老子有一毛钱关系？又不是老子叫你去舔。腾地站起来，他也走了。

这时怎么了嘛？近来公司内部这种争吵越来越多，部门扯皮推诿的事越来越多。韩青说公司扩张，带来的管理问题很正常，有问题解决问题就行了。没时间发愣，HR小杨发微信说，三个实习生等我去面试。一个十分钟聊了聊，基本上愿来的就放行，用韩青的话说，大网捞鱼，总能挑出一两个可用的。实习生的成本也不高。没来得及喘息，云那边又叫去谈协调的问题，两边老大都没参加，扯了半天淡，也没啥结果。有时候我觉得这种会很没用很无聊很浪费精力，心里一股冲动，想跟秦老师提点建议。但转念一向，我们执行层做事就行了，公司的事就不用琢磨了，那是公司管理层的做的事。我们做事都做不过来，想得能有领导多，能有领导深吗？

转眼就到十二一刻，只有王猛还在，玩游戏正起劲，抬头瞥了我一眼，又专心玩起来。我在他后面坐着，心里一复盘，好像没做成什么事，顿时觉得空荡荡的。

我站起来，拍了拍王猛的肩膀。他摘下耳机，扭头回来看我：干嘛？

兄弟，人都走了，可以说句真话么？你心里是怎么想我的。我做出诚恳的样子。

王猛嘿嘿一笑：怕你不爱听，你嘛，活在虚构的世界里面。

我打破砂锅问到底，啥虚构世界

王猛冷笑道：说了不爱听了，不说了了。我吃饭去了。转身走了。

我？虚构世界？！

4

我下到食堂吃饭时，人已经少了。二十五要了一份面条，空出来的桌面大都很狼藉，菜汤、骨头、餐巾到处是。食堂伙计看了也无动于衷，养懒，只会更懒。我抬头见老沈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漫不经心的吃着。便端过去做下。老沈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惨白土豆片，望着我苦笑道：果然是出了名的死贵难吃，都没炒熟。

秦老师常跟我们说，不为细枝末节浪费精力，你做的和想得都要指向目标。我觉得伙食差一点不值得浪费关注力。想必他这种人在舒适区待久了，来这里吃不消。韩青跟我说过，公司原则上不愿意用年纪大的人，一个是油头滑脑，给你胡编故事，一个是他是来搭便车的，跟公司的奋斗文化格格不入。我对老沈的印象还不错，好几次夜10点我去308办公室，见他还在工位上。他具体做哪些工作我不是很清楚，但以韩青的管理风格，不可能让他有空挡。他进来两周就编了一本秦老师文集，收录了秦老师的科普文章、媒体访谈、会议发言、以及管理思想。二百多页，原本要出版，后来秦老师说先放放吧，等公司技术的书出版了再出版他个人文集。因此作为内部读物放在服务器上，我通读了好几篇，对秦老师只有五体投地的佩服。HR也拿这本书作为公司文化一部分去培养新人，要写读书心得。技术新入职的读书心得都要过我，很多人说梦想从这里出发。

我笑道：唉，凑合吃吧，出去吃费时间。

老沈把筷子一撂下，摇摇头，八成是关系户承包的。停车费也比其他地方贵一倍。真够狠的。

我奇怪他不问我技术材料的事情，难道非拖到办公室问吗，我习惯了随时随地讨论工作。

我嚼完嘴里的面条，看着老沈愁苦的脸：韩姐早上说的，找我要啥资料？

老沈两道浓浓的眉毛一挑，嘿嘿一笑，老吕那边平台架构要推翻重来，要照抄国外那家。我只能把那家的手册用google翻译过来，回头把所有名字换上启智的。但我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我觉得意义韩青或者秦老师考虑的事情，执行层负责把执行做好就行

老沈咂咂嘴巴，说的是，做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端起托盘站起来说，你慢慢吃，我出去抽根烟去。他快步离开，似乎对我有一种厌恶感似的。他心里或许有一种不屑，以为不值得跟我谈论深层次的问题。

秦老师说，执行层不用去怀疑，怀疑就是动摇的表现。

我快速吃完，端着餐盘到回收处，碗筷归位。等电梯的人很多，我楼梯上了三楼。推门出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老吕和周迪散步过来。老吕见我的狼狈样大笑：见到你我的自信有回来了，感觉自己又身轻如燕。周迪笑的花枝乱颤：承志的颜值快没了，我都没法跟我们人事部的小姑娘撮合了。周迪目前是公司人事行政主管，是公司招聘来的第一位员工，从前台做起。她最喜欢跟人说著名的巨头公司从前台走出来的副总裁的故事，这是个令人热血沸腾的励志故事，也是一个财富传奇。老吕原先在一家著名的互联网公司的战略投资部，加入后，有股份在股权池里，分管投资、平台开发、以及技术部。平台做了半年多，迟迟未上线，秦老师怒了，听说股东会上批老吕批斗很厉害。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老吕性格温和，对我很好，但基本没时间管我，夜里也常常加班到一两点。他撇家舍业从外地来创业，也做出了很大的牺牲。老吕喜欢扯宇宙哲学这些听得半懂不懂的玩意，常说公司成功了，他就退休找个江南小镇读书写作。眼下，他是一脑门的官司。突然想起好些天没见他中午散步了，他找周迪肯定是为进人的事。

我从后门进办公室，听见里面几个人说话，小董说：王哥去泰利特那边工资翻一倍，还是大小周，晚上九点就可以打车。

小李说，晚上咱们一起送王哥吧，要是那边再找人咱也过去。

小张轻声说：出去说吧，一会儿老大来了。

小李说：王哥说，老大被洗脑了。死心塌地在这里当炮灰。

我靠，王猛不仅投敌，还在我大本营蛊惑众人。我腾地冲进去，吼道：谁说我被洗脑了，你们这些家伙一点信念都没有，被人随口一说就动摇了。

众人扭过头去盯着电脑不说话。

过了两分钟，我平静下来，对大家说：陈老师文集你们也看了吧，年轻时做人做事一定不要投机，扎扎实实坐下下去回报不知不觉就来了。

小李扭头望着我：老大，大家都有疑问，请教一下，我们天天没日没夜干这些杂事破事，技术能力提高多少，当初HR跟我们说的各种培训学习机会在哪里？我们的学习时间在哪里？我们成长空间在哪里？

众人齐刷刷望着我？

我一时找不到秦老师的语录来应对。我入职之初，类似的问题也曾困扰我，同一批进来的七个人撑不住纷纷离开，我只是把他当做一种考验，坚持下来。半年后领导顺利成章把我放在主管为之。当部门一茬一茬地换人时，我也很困惑，问老吕为啥不培养骨干，一批批换多麻烦。老吕回答创业公司不可能花时间培养人，合则留意，不合则淘汰，是个主动筛选人才的过程。多少有点残酷。就跟秦老师常跟凤玲说，新产品不可能等完美再上市，一堆问题很正常，关键在于快速迭代，迭代的速度别低用户预期太多就行。大约用人也是这样，大浪淘沙，剩下是金子，是战士。

韩青说，这属于内部的话语体系，不能轻易对普通员工说。

我很清楚经过几个月高强度的加班，这批手下已经军心涣散，士气低落了。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是时候换重换一批人。我只是很厌烦，因为要没完没了处理他们留下的烂屁股，又得对新一批人重新训练。想起来脑仁都疼。

手下常跟研发部门攀比，九点下班，研发的屋子就空了一多半，而且打车走都能报销。研发是公司的核心资产，自然就宽松一点。

我很清楚，手下一旦懈怠了，就成了强弩之末了，人在心不在。我座位靠最后，站起来瞄了几眼，有三个人开着小窗口玩上游戏了。

我也没法集中精力处理问题。老油条常诱导我，你该替手下的兄弟争取利益，不然谁替你卖力气。如果不抱团，不建立山头，手里没底牌，永远没法跟公司和老板博弈。秦老师曾说，这是官僚化公司的陈腐文化，所以这样的公司永远做不大做不强。

下午五点多，小李过来跟我说，大家晚上邀请王猛吃饭，可能喝一些酒。晚点回来。他压根都没想邀请我去，显然我被他们孤立了，这一瞬间我心生一种失落感，也隐隐的生出一股默名愤怒。

我要是去了，没准会掀开桌子。

我想起韩青来，不少人私下埋汰她，她重来不为所动。她知道目标在哪里，她知道自己要什么。至于别人她才懒得去care。

是的，韩青是我学习的目标。

人事在展厅给新人们做入职培训，周迪叫我去他们做现身说法。我觉得这种形式已经没多大作用，至多算是打一针鸡血，不过洒了几点启智的文化和风格。老油条三言两语就把它的功效抵消了。我跟周迪说就来，出门是看她扭着挎迈着模特步不见不满往展厅去，丰满的臀部格外扎眼。程浩这几个老油条私下称她为‘骚货’，几个老人对她整日花枝展展地卖弄颇为反感，觉得会分散男同事在专注力。周迪似乎在业务上没有多大的长进，就拿着新人入职吧，每月几乎搞一次，差不多流于形式。老吕内心很讨厌他，不过分管她的文老师很信任她，因此在公司除了股东，谁都得卖她几分面子

进展厅时，展柜前为了十来个人，小杨站在当中给他们介绍公司的历程，讲的跟白开水一般，一些重要的里程碑直接忽略了。周迪插着腰在傍边冷眼旁观。我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小杨才来多久，她哪里讲的清楚？你周迪真的当甩手掌柜，现在就等着公司上市分红套现吗？

等小杨磕磕巴巴的说完。周迪双掌拍了拍，喊道，各位新同事，看我把谁请来了。

十来双好奇的眼睛转向我们，我望着这些年轻的充满期待的面孔，隐隐觉得公司对这个环节太轻视了。如果秦老师能亲自出面，我相信能给他们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小杨赶紧走到队伍的前面，对着周迪笑道：周姐给大家说两句吧。

周迪没看她，仍旧看着新同事们：我就不讲了，我是你们的后勤总管，咖啡、茶点、零食统统由我管...管够管饱...胖了可不要赖我。

众人都笑

周迪等大家安静下来，指着我笑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位重量级同事，三年前他跟你们一样都是小白一个，现在技术部主管，管着二十几个人；以公司发展的速度，不用一两年，可能就得管一两百人。他叫温承志，大家叫他温哥也行，老温也行，承志也行，就是不能叫他温总，温经理。公司提倡平等文化，不兴其他公司那一套。下面请承志分享他在启智的工作历程。

同样的分享我讲了不知多少篇，想都不用想，张口就来，但我今天决定抛开那套说辞。我用热情洋溢的语调喊道：各位同事，欢迎加入启智大家庭。不管将来你们在启智走多远，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你们绝不会虚度光阴，一定会过得无比充实，将来回头来看，这段经历一定会成为你们的人生财富。

启智如今已经是准独角兽企业了，你们前面的同事，包括那些哪些离开公司的同事，为启智飞快奔跑提供了燃料和动力。你们加入启智，可以充分的释放自己的能量潜力。进启智，就意味着你告别了舒适生活，也意味着开始告别平庸，就意味着开启了奋斗模式。

最初的半年是一个考验，工作节奏快，强度大，压力高，没日没夜，很少休息，看看同学朋友，朝九晚五双休日，生活多美好，很多人放弃了，熬不住了，跟不上节奏，失去自我提升的动力，堕落平凡很容易，其实，坚持也不难，只要过了这个槛，适应了这种强度也没什么，以后碰上艰难困苦也不会打怵。坚持与放弃，几年之后，你就能看出巨大的差别来。成功不是无缘无故来的。天道酬勤就是这个道理。

大家想一想，如果不趁着年轻拼搏一次，二十年后，你们可能跟比你们小二十的年轻人这抢饭碗。想一想这是多残酷的现实。

我相信真正的战士会留在启智。启智最终一定回给他丰厚的回报。同事们，让我们为伟大的梦想一起奋斗。

我这番激情昂扬的讲话感染了大家，众人热烈鼓掌。

这时老沈从门口进来，胳膊下夹着一本书。

周迪一拍脑门笑道：我差点忘了，我叫了老沈来给大家介绍秦老师文集。扭头向老沈，老沈，就等你了。一面想众人介绍道：下面又是一位重量级的嘉宾，老沈。他来公司之前在大公司做副总，同时也是一个作家，出过书的，看好公司的前景，自降身价加入进来。下面请老沈分享一下。

老沈挺着肚子，不慌不忙，稳稳地走过来，颇有气势。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就是承志所说的，少壮不努力，二十年后与年轻人竞争饭碗的那种人。圈绕得太大太长太久，还好，毕竟还算幸运，能进入这么一个迅速成长的公司。说的俗一点，就想抓住职业生涯的尾巴实现财务自由。而你们呢，前途不可限量，所以要珍惜...

老沈从肋下抽出出本，应该是从打印店封装的秦老师文集，冲大家挥了挥手道：这本是根据秦老师文章、讲话、访谈编成的文集，不仅仅是技术普及、行业分析、管理理念的分享，还有丰富的社会洞擦力和对人生的深刻思考，是一本充满智慧的书。大家一定要认真阅读，你理解了这本书，就会理解公司文化，理解创业与奋斗的人生意义。

老沈讲话的语音很平淡，没有抑扬顿挫的变化，似乎在朗读材料一般。我还有一堆烂屁股，悄悄对周迪说了就出来。

周迪跟出来，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承志，你的口才越来越来，学秦老师像模像样了。

5

下午6点钟，凤玲来找我，见我屋里只有我孤零零一个，颇为诧异，笑道，你又被手下抛弃了。我挠挠头皮，哪什么，王猛不是要走么，他们去跟他去吃送行酒去了。凤玲双目一闪，走吧，模范标兵，我请你吃饭吧。我踌躇半晌，指了指电脑屏幕，一堆活，估计夜里三点都收不了工。凤玲皱眉道：就你这个干法，累死活该。我不解：怎么个干活，一个个活排着队，不干它绕不过去呀。凤玲摇头道：你真够傻的，人家其它部门动不动就把活甩你这儿来，你就不会跟他们学着点，能推就推。我叹了口气；我还不至于笨到这种程度，只是想着这活你不干他不干，受影响的还是公司，咱能干就尽量多干点。

凤玲冷笑道：你这种觉悟，boss应该给你股份才对。

我笑道：股份不股份，咱做到那个份上，他该该就会给吧。

凤玲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说了，说这个没意思，你真不肯赏脸么？咱们贴了boss标签的人，人家外来拿高薪的还真不愿跟咱一起混。老实说，咱们一票人一起吃喝没啥意思，到哪儿都像在办公室。我去看看程浩在不在。上次吃饭讲了一个段子让我乐了好几天。

我觉察到凤玲大约有点情绪，别被这些老油条真虚而入，风言风语说的她内心动摇了。我心生一种使命感，得替她排解忧愁，使她坚定对公司的信念。于是我慌忙站起来，走走，哪敢不赏脸。

我跟凤玲下楼来。我对园区周边的餐馆不甚了然，出了大门，我对凤玲说，想吃什么，我请你，停住脚步，举起手机来查。

现查啊，我的哥哥，除了工作你会点别的吗？跟我来吧，凤玲头前带路，我赶紧跟上去。

园区大门前面一条大街，两侧一溜饭馆，各种风味。凤玲带我进了一家潮汕风味的粥店。客人不算多，我们两个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凤玲要了一个两人的海鲜粥，一份酸辣青蚝、一份牛肉炒芥蓝、一份白果甜芋泥，翻者餐单还要点，我连连说，够了吧，吃不了。

凤玲白了我一眼，不要你买单。对服务员说，先这些吧。服务员走后。她又喊道：美女，再来两瓶啤酒，要冰的。扭头看着我：我心情不好就想喝点。事先告诉你，我酒量很差，也许一杯也许就翻了。

我说，喝点也好，有什么委屈不顺说出来，痛快一些，也就好了。

凤玲两道柳眉一立，你这人真没劲，整个一个女版的韩青。你就认定了我跟你一样心里眼里就只有启智，只有BOSS 。不能有点别的。一天十一二个小时之外，我就不允许有其他事情。找你聊天真没劲，你一本心思想给人家做思想工作。

我被她抢白的一阵脸红，惙惙道：不是，别的，比如失恋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懂...

凤玲瞪着我：承志，我现在有点理解你女朋友为什么离开你了。

我心里一阵翻滚，事情过去两年了，我以为已经痊愈了，不想被她冷不丁戳了一下，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佳佳为了表现离开我的决绝，特意在我难得的休息时间带了一个男生帮她一起来搬东西。我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他们把东西装进大包小包里，她临走时对我说，温承志，知你好运！他们刚出门我就猛地撞上，坐在沙发上抽烟。抽完一根，老李打电话说有个急茬要我去处理。我下楼打车到公司，干完活已经是夜里八点，股东们刚开完股东会，秦老师见我办公会亮着灯，只有我一人在，喊我一起吃饭。

吃饭当中，秦老师对其他股东说，我每次早来，承志在，每次晚走，承志也在；星期天来公司，承志还在。承志这样的人不培养我们培养谁，承志这样的人不重用我们重用谁？今天破例，我们喝酒吧。

两杯酒下肚，我有点恍惚。秦老师觉察出来了，问我是不是不舒服。

我踌躇半天，叹了口气：我女朋友今天跟我分了。我不能给她所希望的东西，下班接她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周末去郊区玩之类。她觉得有我没我一个样了。

秦老师说：所谓的爱情或者感情，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上。男人没事业，吃饭、逛街、看电影之类的小资情调能持续多久？等结了婚，很多现实问题就摆在眼前，买房、买车、生小孩、养小孩，父母养老...多数女人都会变得很现实，经济是考虑的第一要务。到那个年纪男人若是事业无成，想想日子得多难过。再想全力投身事业，羁绊太多。所以你看看，互联网企业大都是年轻人。当年那些大佬及他们的伙伴都是从年轻人干出来的。当初他们的家人如果不支持他们，他们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吗？秦老师顿了一顿，有说，我们五个除了韩青，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们也没法想其他家长一样陪孩子去上课外班，陪孩子到去公园博物馆。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们不爱孩子，也并不意味着孩子就疏远我们。我们为事业全力付出，给孩子做出了榜样，我们在经济上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条件，让他们受到到更好的教育。将来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支点，可以比我们更有条件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如果我们不努力，我们天天在家陪着孩子，可是面对一两万快钱的学费我们望而却步，又有多大的意义？

人若要活得扬眉吐气，必须努力，必须奋斗。想图眼前的舒服，日后就会极不舒服。

众人纷纷点头。

我端起酒杯来敬秦老师：谢谢秦老师教导我，我也没有特别难受，三观不合，分手是迟早之事。秦老师说的我深有感受。我一个叔伯堂哥家就在公司附近，他是个典型的顾家男人，收入一般，家里没啥地位，一切全看老婆、丈母娘的脸色，过得憋憋屈屈的，他弟弟一家来北京玩都不敢请到家里去吃饭...，出来请吃顿发，老婆打一个电话中途就走了，单还是我买的..。我大爷气得要命...。我爸说我要是这样的人就直接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之后，繁忙的工作使我压根没空挡想这件事情。偶有空闲，在房间里看到她的印迹，心里还是有一股撕扯之痛。毕竟与佳佳大二就开始恋爱，忽然发现自己的决绝不过是假装而已。，而女人的决绝大体是经过理智的计算的。为了不触景生情，我决定搬到公司附近，连来回路上的时间都可以投入到工作上去。

我因失恋而更搏命地投入工作被秦老师当做一个典型案例还激励大家。事后大家称我为模范标兵。不过我想像凤玲这些女生们可能会另有看法，或以为我自私自利，冷酷无情。

见我默不作声，凤玲歉意地笑笑：你看还没喝我就开始说醉话了。

我摆摆手；没事，往事随风飘散了。老实说，除了工作，我已经不太会聊什么了，我不知道如今当红的影星歌星，我不知道流行的网络游戏，我不关心时政八卦，我对很多王网红的东西不甚了然。就想秦老师说的那样，那些东西不过用意填充无聊的时光，对于创业者，对于奋斗者来说，这么浪费时间无异慢性自杀。凤玲一时似乎也找不到好的话题，右手手肘支在桌面上，手肘托着香腮，望着窗外。

十二月股东会就要召开，还有不到两个月要发布三款产品，听说现在产品设计都没完成，凤玲在一家大的互联网企业做了两年采购，对硬件厂家比较熟悉；手下也有高薪招聘过来的产品经理，估计不是很服她，不一定肯卖力干活。所以压力可想而知：我望着她笑笑，凤玲，需要我效劳的话，尽管吩咐。

凤玲扭头望着我，面带不悦之色，说了不谈工作，你这人真没趣。

我讪讪而笑。

她又扭头望着窗外，悠悠地说：承志，你知道吗，我的前老板，虽然外面人都说他是大骗子，把很多牛人也当韭菜割了，跑路到美国。但公司内部大家对他评价都很高，都还有感情。人长的帅不说，做事投入，富有激情，口才又好，极有魅力。又不像其他科技新贵那样高高在上，他很会跟员工打成一片，大家都很喜欢他，都愿意为他卖力。好多女生都很仰慕他。我原来想，只要公司不赶我走，我绝不会主动离开公司的。

她顿了顿，又说，我很怀念以前的公司的氛围，虽然经常加班，可是大家做得很开心。

我想部门内部的气氛取决于主管如何营造，凤玲大概还学习怎么去做领导者。我觉得整个公司的氛围有点像科研单位的氛围，比较严谨、注重效率。我当然不能直说她领导方式上有问题。我于是笑着问她：你难道不觉得秦老师也很有魅力吗？

她盯着窗外没回答。

服务员把粥、菜摆上，凤玲回过头来。给我承了一碗粥递给我，来，开吃。服务员，把啤酒打来，拿两个玻璃杯来。

我吃着粥，觉得鲜美异常，大约味蕾被食堂的饭菜搞得可怜巴巴，如饿虎出笼一般，异常饥渴。凤玲给我倒了一杯酒，跟我碰了一杯，模范标兵，别想工作的事了，晚一两个小时死不了人。她不等我举杯，自己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娇喝了一声，爽！举筷子吃菜。

我端起酒杯来啜了一口啤酒，心想，就此一次，下不为例吧，老话说有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难。

咦，你们俩都吃上了。程浩进门就冲凤玲喊道。他跟老沈和凤玲手下的产品总监张建东一起进门来。

凤玲站起来向他们招手，一起呀一起。

我不得已站起来，对这些老油条，我内心有一种隐秘的戒备。可以想象，他们私下里勾搭在一起准没少议论公司。

程浩的一对小眼睛瞥了一眼桌上，油脸露出猥琐的笑容，望着凤玲笑道，都喝上了，有啥喜事！

凤玲抿嘴一笑：本姑娘今天生日，你们今天不赏脸么？

程浩哈哈大笑，那必须的。人事也真是的，一月搞一次集体生日，十几个人共用一个蛋糕，大家在会议室怕个手就完了，流于形式，后面喊人去吃蛋糕都没人去。太没劲。他借着这个事都来攻击公司，我有点不高兴，然而当众不好发作。也好，看他们能说出什么事来。

于是叫服务员重新添加餐具，凤玲拿起餐单重新又加了五六个菜。又叫了三瓶啤酒。

程浩怪笑道：三瓶哪够喝？

凤玲一挽袖子，端起酒杯来，笑道：怕你不喝...

老沈摆摆手：是个意思就行，一会儿还得上班。我这启智智能语音平台综述还不知道怎么编呢？

程浩笑道：李白斗酒诗百篇，多喝灵感就来了。

老沈苦笑道：抄都没地方抄去。

老沈头发花白，额头皱纹深刻，一幅老农愁苦的模样。一点没有斯文潇洒的文人范。

张建东笑道：放着好好的编剧不做，非跑这里吃着苦头。

凤玲两眼露出好奇之色，望着老沈，天呀，您还会写电影电视剧？啥时候也给我留个龙套角色。

老沈嘿嘿一笑：是写了五六个本子，不过一个也没卖出去，倒是见了一些导演和投资人，不过电影行业比我们这行还不景气，好些编剧都没地觅食，都想跑到其他行业找饭辙；我又不是圈内人，连票友都不算。只是前年我自己的公司给一个省的教育厅做十三五规划咨询项目，标中了，合同没签，主事的主任只顾推着干活；结果活干完了，他们内斗厉害，谁也不想负一点责任，结果把我装里面了，我投了小二百万，一毛钱都收不回来，到现在连个说法都没有。打官司旷日持久，且你告了客户之后，以后谁会找你做生意呢，只等打掉牙往肚里咽。正好认识一两个导演，一天晚上一喝酒，人家蹿搓这写一两个剧本玩玩，就写了。有几个导演看了说好不错，可就是没拉到钱了。那行更是资本说了算。

我以为老沈会趁势大吹特吹，没想到他说的如此实在，没有半点卖弄之意。我于是对他颇为好感，问道：沈哥你觉得又意思的剧本给我们说说呗。

程浩也打趣道：是呀，老沈，说说，看看里面有没有适合我的角色。

凤玲喝了酒，颇为兴奋，笑道：沈哥，说说吧

老沈沉吟了一会，挠挠头皮，我就说个我觉得还写的不错的吧，我编了一个科技企业乌托邦的故事。以理想的名义，一小部分人统治另一部分人。实际上企业主以高尚的大同世界的宣传口号，构建自己的内部王国。在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人的效率越来越高，可是人并没有真正的得到更多的自由，相反，组织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容易奴役个体。一小部分人更容易对大多数人进行奴役。故事的主角是组织的一员。他最后是觉醒还是固守？

这种故事设定并不新鲜，好莱坞应用拍了不少类似故事。具体的内容就不讲理了，哪天谁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把剧本转过去。

程浩哈哈大笑，老沈，你不会以某个公司为你原型吧。

老沈笑而不答，望着凤玲道：我们把寿星冷落了，来赶紧举杯给凤玲祝寿！

6

邱峰来公司办离职手续，临近中午，到我办公室这边来。

王猛到泰利特不到一周，把小李小王几个七八成的熟手挖走了，又有七八个实习生受不了工作强度打退堂鼓了。现在只有三四个实习生勉强可以帮我打个下手。到晚上九点我叫他门走回家，免得过两天就剩我一个杠杆司令。邱峰扫了一眼半空空的工位，冲我摇摇头。耸耸肩头说：恭喜我吧，我换了一个大小周的工作。中午要是有空一起吃饭吧，我只喊了几个人。

邱峰是公司公认的技术高手，再挑剔的用户，由邱峰出面多半手到擒来，因此他深受销售们喜欢。邱峰性格温和，不是那种有才华而个性张扬的人，然而他也有技术男典型的偏执一面。自我跟他认识之后，我一直把他当师长，经常向他请教技术上难题，他是有问必答。我们因此比一般的同事关系更近一步，每年公司出去团建，我们都住在一起，聊了很多私人方面的话题。

半月前，突然得知他要离开的消息，我脑袋嗡一下，心头如压了一个大石头，公司怎么啦，秦老师怎么了，这样的人才都要离开公司。我忧心如焚，替公司着急、替秦老师着急，恨不得立刻去找秦老师谈谈。当然我清楚，如此重大的问题，秦老师自有主张。我到研发部没找到邱峰，问他人都讳莫如深，我发微信问他，师父，哪儿呢。他没回我。两周来想起这事，我就心焦。也好，趁着中午吃饭时，问个清楚，也好解开心中的疑团。

邱峰没多说什么，见我脸上写满疑惑，龇牙笑笑，我下楼去找馆子了，到时把地址告诉你。你方便就来吧。没等我回话，他转身迈大步离开，仿佛迫不及待离开一个厌恶之地似的。

我怔怔地坐着，门口老吕一探头，冲我招招手。我心里纳闷，老吕忙得火烧眉毛了，他哪有工夫管我。我忙起身出来，老吕自个走到小桥那边，我跟上去，左右无人，老吕转过身，正色看着我：承志，我刚看见邱峰来找你来了，可能叫你吃饭，他的事很复杂，你要清楚自己的立场。

我一呆，吕哥，一起的同事吃个饭也忌讳？

老吕望着我；深了我不能告诉你，你听我的，躲开就行。你是不是跟凤玲和程浩、老沈、张建东几个喝酒，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吧。

我一愣：吕哥，你怎么知道，我没说什么呀。

老吕说：你要想三年努力化作乌有，中午吃饭你就去。我别的帮不了你，只能在关键时刻点你一下。说着他径自离开。

我回到办公室，其他人出去吃饭了，近来整个公司的士气似乎都比较低沉。我心乱如麻，没有心思处理烂屁股，起身来到窗边，天色阴沉，俯身往下看，前沿楼铁栏外的道路上人流如织，园区上班族三三两两出去吃饭，他们的神态和脚步比我们悠闲多了。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羡慕之情。。

凤玲生日那顿酒，老沈几杯下肚，不经意间说出一两句挺有哲理的话来。老沈说，人很多时候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话音刚落，我如遭电击，扪心自问，是呀，我真正想要什么？像大多数人一样，成功！有钱有地位，能够光耀门楣，能够让亲人过上好日子。舍此难道还有其他的么？但我内心有隐隐不该是这些呀，我似乎有一些说不清楚更高尚一点的追求呀。

我于是反问老沈，沈哥，你想要什么呢。

老沈笑了笑：我已经清楚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但我希望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写作者。虽然写了不少作品没得到主流文坛的认可，但我从来没有放弃，只有业余时间允许，我坚持写作。我这样的中年男人，肩负家庭重任，把自己的世界压缩到最小，但精神和梦想不能熄灭，就像海上的灯塔一样，无论海浪滔天，它始终在照耀。

我说启智的工作节奏，你大概不会有什么业余时间，老吕之前也好写东西，创业了，也就不写了。

老沈嘿然一笑：启智找我来的一个原因不是因为我能写点东西吗？

我要邱峰的友谊，还是秦老师的栽培，在面临立场选择之时，我不能不权衡利弊。韩青经常给我说一句话，本来做够了一百分，临时选错，一切归零。我想他们一个研究所师兄弟之间的恩怨我躲开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我掏出手机给邱峰发微信说，韩青中午找我谈事，推不开，改日我单独请你。

邱峰没有回我，第二天我发现他把我拉黑了。正如预料的那样，我永远失去了他的友谊。

虽然心有准备，然而我内心还是极为难受。

一周之后，我才从程浩口中得知邱峰离职事件的大概轮廓。不过我不能找其他人去印证，毕竟知情者都能讳莫如深。

据程浩的说法，启智成立一年后，邱峰加入进来，秦老师跟他约定每干满一年给一定份额的股份；待遇也是逐年增长。到今年邱峰大约对给的股份数额及工资增幅不满意；主要是两个原因，一个是管理层的薪水都比他高；第二是从竞争对手那里挖来的一般算法工程师都比他拿到多。这让他心里不平衡，于是找秦老师谈过几次，秦老师态度很强硬，觉得他是已经是股东，应该看长远利益，不应该纠结眼前。邱峰一赌气说，那好，我走人，我的股份也不要你按目前市值来折算，五折比例折就行。秦老师说当初约定没坚持到上市中途离开股份清零，邱峰说当初根本每此一说，文、赵两位都在。双方各执一词，撕破脸皮了。这中间周迪突然跳出来，到管理层状告邱峰，说某夜。她去他办公室说事，正好身边其没人在，邱峰趁机猥亵她。要不是门外有人说话，自己肯定要遭强暴。程浩说，邱峰这么温和的人，离开时破口大骂，管理层没一个人敢出来回应，而周迪连班都不敢来上。

7

再过两周就是公司城四周年了，往年公司会投入一些精力和财力搞一些庆典活动，开会、游戏、聚餐、抽奖、拓展、团建，提振士气、凝聚人心，秦老师亲自过问每个环节，让每个人都感受到公司的伟大前景，作为其中一分子无上荣光。管理层亦组织各自分管部门在在繁忙的工作空隙排演节目。我们技术部门老吕亲自撰词三句半，每年都博得头彩。今年的气氛似乎比往年淡了许多，管理层对庆典只字未提，搞不搞都不清楚。只有周迪上蹿下跳的张罗，搞了一个全体签名红色条幅，挂在公司门外墙壁上，每天在大群里催着人去签名；再就是鼓励大家写纪念文章，每天也是在大群里叨叨不停。她每天吃完饭笑吟吟沿着鱼池四周散步，天气已经转凉，她上身穿着白色衬衣外套一件蓝色的牛仔服，下着黑色短裙，举着皮拖鞋踢踢踏踏的走着，赶上谁也在散步，她便凑上去，说东道西，放肆的大笑。老实说，我压根不信邱峰会看上她，一张圆乎乎的小脸，眉头挺粗，小尖鼻头，算不上有什么姿色，邱峰媳妇我见过，相貌、身材、气质拉她何止几条街的。且我压根不相信她加班到研发部走的只剩邱峰。她若晚走一小时，还不定在大群变着法邀功，好让秦老师得知呢。其实就说是研发部其他人骚扰她，我也不怎么信，因为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在这个环境下第一不太可能有这份心思，算有这份心思，这玩意也不一定行。以前王猛开玩笑说，建议公是司服务器上放一些毛片，夜里加班熬不住了，看几分钟提下神。佳佳离开后，我单身一年了，大约只有歇息的某刻，忽然会有强烈的肉体上的饥渴，到饥不择食的地步，那种时刻，如果周迪来撩拨，我大约可能会把持不住。但在公司这种环境，我从来不曾起我这份淫念，即便是面对穿得花枝招展，面如桃花的实习女生。

我想这个女人是为了立功主动跳出来的。秦老师断不会去指使...不会的...

我自此心里很厌恶这个女人..

临近饭点，韩青微信让我去会议室开会。市场部最近发了很多PR稿，又是四五个知名企业采用了启智的技术，又是几个大厂家跟启智合作，全国人工智能企业排行榜，启智位列38名。每回市场部发出的PR稿，我看到后第一时间便在朋友圈里转。我朋友圈的内容基本与公司相关在，实际上很多朋友看到后都觉得公司很牛，前途无量。

我到会议室之后，韩青坐在主位，桌边摆着笔记本和笔，老沈在左，一个胖乎乎的，跟老沈差不多的哥们在右，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宽边眼镜，见我来，用手指推了推眼镜盯着我打量。

韩青示意我坐下，我挨着老沈坐下。韩青给我介绍眼睛，承志，这是我们市场部新来的企业文化主管王世龙，以前在五百强专门做企业宣传的，经验丰富。又指了指我，承志使我们公司培养出来的模范标兵，是公司文化熏陶出来典范，你从他身上可以挖出很多闪光点来。有什么需要承志会很好的配合你。

我看了看老沈，他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似乎在专心做笔记。我瞥过去，他竟然在纸上密密麻麻地画满了乌龟，韩青说话他大约没怎么听进去。我翻看过老沈的朋友圈发的内容，发了不少企业管理的，说的凝练又在理，干这个正合适，何必再找一个人。

韩青看出我脑子不在线了，喊了我一声。我赶紧点头，王哥，没问题，我尽力配合。

王世龙笑道：承志，麻烦你多给我提供素材哈。

韩青说话干脆利索，她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了，她望着老沈说，沈哥，书不能再拖了，二周之内必须把终稿拿出来，公众号和PR这块这块你就转交给王世龙吧。还有政府项目申请，各个中介的背景尽快了解清楚，那些中介背景深，成功几率大我们就跟它合作。

老沈点点头，翻过一页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字迹极为潦草。

中午在楼底对付一口之后，我出门到外来透一口气，午后的阳光打在身上，很温暖，广场上三五个成群的有人凑在一起散步或抽烟。我很少围着大厦散步，转到大厦的后方，看见老沈的侧影，凝神望着远方，一面抽着烟，看上去挺孤独的。我突然萌生想抽一眼的念头，就在去年，我抽烟也很凶，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大烟灰缸，每天都是满满一缸的烟蒂，一天夜里，秦老师转过来，见屋里烟雾缭绕的，以为什么燎着了，颇为生气，怒责我太不注意了，办公室若发生火灾，影响极其恶劣，第二天便行政部下令，以后任何人不得在办公室抽烟，违者处以半月工资的罚款。我一狠心就把烟戒了，每回烟瘾上来就狂喝咖啡，差不多一年了，看人抽烟时，心里还会痒痒动下。我走到老沈身边，沈哥，给我一根

老沈回头诧异地望着我，凤玲生日喝酒回来，他和程浩抽烟，要散我时，我跟他说戒了快一年了。

我笑道，不知为什么，忽然想陪你抽一根

老沈递给我一根，给我点着。我悠悠地抽了一口，不想想象中的香，而是有点恶心，味觉还暂时没适应这个熟悉的味道。

老沈抽了一口，目光又转向远处。我也将目光头像远处，空气清澈，群山连绵起伏。

沈哥，我看见你在会议室画乌龟了。

乌龟活得比较长

我看过你微信群写的东西，说的真好，我很佩服，沈哥，企业宣传是你的拿手好戏呀

沈哥转过脸来看着我，摇摇头，不，我不擅长，也不愿意。我感觉自己被放到了一个榨汁机里。直到榨干，只剩一堆残渣再倒掉。

我下意识就去辩解，沈哥，传统企业可能有人情味一些，互联网企业更注绩效。

老沈撇了撇嘴，可能吧，他不屑于跟我争论，把头扭过去，猛地抽了一口烟，淡淡又说，承志，你知道吗，我过来之后，跟各地园区招商部门谈了不下三十起，动用了我个人所以资源去对接更高级别的招商官员，去要更好的政策，报上方案去也未见动静，没有任何回馈，却叫我不停地见这些人。问上头公司的目标和条件是什么，底线在哪里，没有。某地的局长带队要上来了，才给我转来一些以前的资料，我才发现这些工作以前就有人做过，有些是秦以前亲自谈的，根本原因是不敢承若业绩。地方政府也不傻，不像刚开始那两年，来就给钱给地。让我不断地接着做，其目的一时不能让我闲着，时时刻刻有事要做。其二，让我把所以资源展现出来，加以消耗，这是我们需要付出的成本之一。其三万一撞着一个直接给现金的地方呢。

我大吃一惊，他怎么能这么想秦老师呢，你以前跟秦老师这么熟，什么事不能谈呢

老沈冷笑道：时过境迁了，如今人家是boss，我是打工的了。小同志，人是会变的，就像鲁迅说的，一阔就翻脸。

我看出来他内心颇有怨言。他跟秦老师之间的事，我能说什么呢？我抽了一口烟，顿了半，晌笑道：沈哥，上次说的那个剧本，发给我看看吧。

老沈嘿嘿一笑：你不一定有时间看，把烟头弹到栅栏外：我得去编那边天书了。出书还不容易吗，出钱小出版社有的是。说着老沈转身离去。

我呆了半晌，烟头撩得手指发烫，我赶紧丢了烟头，地上踩灭了。

尼古丁留在舌胎上的味道是苦的。

8

我大约两周没见着秦老师了。

韩青说秦老师随所在的总裁班的出国考察去了。这个总裁班多是同他一般的创业之星，未来的科技新贵。我从秦老师微信朋友圈转的内容可以浅显地了解道，人到了那个层次，那种境界，眼界与胸襟自是与常人不同。所以，那些闲言碎语我根本不放在心上。试问那些说三到四之辈，谁像秦老师这般跟脏鼎鼎大名、身家巨亿的大佬交流过，谁能作为前沿楼的典型被大领导接见过。

秦老师回来后，立刻召开了战略会。在园区内的酒店租了会议室，各部门选代表参加。战略会本来是一季度一次。上次战略会开完没两个月，显然，秦老师对公司现状很不满意。会议还未开始，秦老师一脸愠怒地坐在前排中间位置。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时不时扭头看看门口，有几个在电梯口抽烟说笑，被看得心虚，赶紧灭了烟，找位置坐下。管理层在前面坐下来。秦老师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众人都偷看他脸色，知道势头不对，各自默不作声，找位置坐下，会场气氛很是凝重。

九点半，会议开始，秦老师扭头望着门外的周迪，说道：看下谁还没到，一个个给我记下来，以后也别参加战略会了，连起码的守时都做不到，还能干什么？！

刚到门外的几个人听得一愣，周迪趁势把他们关在门外。秦老师厉声说道：懈怠首先就是从我们在座的开始，你们别以为启智离不开你们，我离不开你们。告诉你们，把你们全换了，启智照样转起来。各个部门全都给我磨洋工，给我穷对付。两小时能干的事，拖到四小时干；一天能干完的，拖到两天干。能推的推，能躲的躲，讲故事，找借口，传统公司的那些恶习都带过来了。照这样，还三年之内千亿市值，不出一年启智就没了。我秦松涛成了行内大笑话了。所以，我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你们能干的给我好好干，不能干的给我滚蛋。

大家都低头不说话。我心里大意为然，公司再不整治，是要出大问题的，秦老师又岂能不知？

秦老师看了看老吕道：开始吧

老吕拿着笔记本上主席台，搞了一阵切不到投影上，我忙起身抛跑过去忙着操作，检查了连线及切了几次，投上幕布上，看秦老师时眼睛后面的双目喷火，转身望着周迪，会议组织成这样，时间这么珍贵，全叫你耽误了，一年年也不见长进！

周迪不敢辩解，连连说，下次一定注意。

我趁这个空挡下来，老吕等秦老师转过身对着投影上的PPT说道。各位同事，今天战略会的大体流程如下：

[if !supportLists]一、[endif]各部门汇报下全阵大家的工作情况，进行总结

[if !supportLists]二、[endif]各部门汇报下下一步的工作呢计划

[if !supportLists]三、[endif]讨论下下一阶段公司的战略

[if !supportLists]四、[endif]...

没等老吕说完，秦老师腾起站起来，打断老吕。我看照着个议程开十天十夜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花钱瞎耽误工夫。好家伙，各部门不痛不痒的说几句散了，后面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记得上次战略会大家都总结出问题来了，也都有工作进度表。你们忘了，我电脑里有，就对着这两项，一条条过，那些完成了，那些没完成，为什么问不成。马上就要开投资人会议了，我去年给投资人承若的一条条要兑现，你们给我承若的也得一条条兑现。对我来说，兑现不了，无非就是换人。

老吕一时怔在主持台上，在电脑上查上次战略会的资料，点进D盘算时，有一个文件是金瓶梅电子书，三个字各位醒目，老吕突然反应过来，嘟噜一句，大家别想歪了，这可是本伟大的小说。

秦老师转身向后，黑着脸扫了后面一眼，喊了声：凤玲，你先说。凤玲端着笔记本上去，老吕很尴尬，只好摘下笔记本下来坐位原位置。

我赶紧上去帮凤玲把屏幕切到投影上。凤玲站在台上说，我先汇报新产品的进度吧，打开PPT说起来。

三款产品设计定下来，代工厂找好了，开模式是个十个工作日，生产十个工作日，测试十个工作日，大约需要一个半月。

秦老师打断说，时间太长了，我记得有的代工厂开模一周就行，测试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一个半月太长了，二十天必须出厂。

凤玲辩解道：我们产品量小，大代工厂不太愿意接，接了也是往后排。就拿测试说，少一个环节都会出问题。

秦老师怒道：让你加快进度不是让你少环节，我们以前跟他们谈的条件都很宽裕，你不压着他盯着他，他肯定糊弄你，他们说话一向水分特别大。

凤玲只好说，我试试看

秦老师厉声道：不是试试看，是必须办成。

凤玲打开工作进度表一条条汇报上次战略会的工作进度，听了几条，秦老师又怒了，拍着拍着桌子上说：我养你们产品部十几号人，什么产品没给我弄出来，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骗我，我一再告诫你们，不要你们创新，给我去模仿，去抄作业还不会吗，抄不到一百分，先抄六十分行吗。我这里没有时间没有钱给你们搞实验。到下个战略会还搞不出像样的东西，我就把你们这个部门砍了，我留一两个商务，把产品外包照样行。

凤玲被这通疾言厉色的责备说的下不来台，眼泪在眼圈里晃着，说话声明显再者哭腔了。秦老师挥挥手：你们部门下去好好开会复盘吧。说着转身望着韩青。

韩青上，一条条过去，大都达成目标。

秦老师突然发问：书到什么进度了？从去年年底搞起，负责人换了三四个，到现在还没影。

韩青往下看老沈：沈哥，你来说下吧

老沈站起来说道：公司的平台框架换了三次，上月刚刚推翻了，所以，原来的材料全用不上，现在研发部门技术架构还没定下来，我只能参考国内外别家的平台资料编了一稿，已经让研发部审稿了。

秦老师冷笑道：公司技术有这么多发展方向，问什么非盯着平台写呢。岂非方向不能做文章吗？所以的工作都要等我定下方向来你们才去做吗？拿我养你们干什么？

老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秦老师望着韩青，又问道：今年都快过去了，政府项目没下来几个，去年这个时候我记都拿下小八百万了，还没专人负责这事。

老沈说，今年的情况是政府扶持资金整体都在压缩，凡是符合条件的项目都报上去了...

秦老师摆了摆手，我不听解释，只要结果，我总裁班同学公司规模还不如启智，到现在为止拿了小一千万的项目，人家能做到，我们为什么做不到。关键还是人。韩青，明天你写一个材料详细说明这些项目的情况，告诉我为什么拿不到项目！

秦老师亲自抓产品部和市场部，上来就是一通猛批，后面的人战战兢兢，知道这堂绝不好过。

过来到吕、文、赵、张过堂时，秦老师火力越来越猛，批的这些股东们面红耳赤，会议一直开到下午两点多，中间也没休息，也没吃饭，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出去上厕所。最后各部门重新确定好进度表和签订责任书之后，会议算结束了。

周迪请示秦老师，要不要去下面定下餐。

秦老师余怒未熄，把笔记本装在包内，站起来说，公司搞成这个样子，我没心情吃饭，要吃你们吃。

谁吃得下？大家面面相觑，心里如同压了巨石，彼此默不做声，一个个离开会议室。

9

战略会直接后果是宣布从上到下全员今年的激励取消。公司的考核年不是自然年，而是财务年，惯例激励是两到六个月的月薪。干满一年的普通员工最欢欣鼓舞的就是这一刻，突然宣布取消，无异于晴天霹雳。消息传出的第二天，研发部的很多人都在投简历准备换工作，而另一方面人事也在开足马力从竞争对手那里挖人。苏州、武汉、合肥等地设立研发中心的进程也在迅速推进。

中午吃完饭，出楼散步，程浩、老沈、张建生三个站在楼门口抽烟，程浩破口大骂，真他妈的赖，骗老子降薪来，就等年底激励，你妈的一句话说没就没。操他妈的，哄谁呢，什么管理层一视同仁，又是换房又是换车，这点猫腻谁不知道呢？

老沈说：抽烟抽烟，莫谈政事。

程浩：老子就是要骂给那些密探听，就他妈的会吹牛逼，邱峰把几个核心算法开源之后傻逼了吧，现在白送都人要；这几年下来买资源、买外包、买设备，各种采购下来几千万，我他妈不信就这么干净。

进进出出不少启智的人，程浩毫不在乎，显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人了，瞅这意思想借机大闹一场。

老子在这鬼地方呆了一年，自有资源几乎消耗一多半，不知要舔多久才能舔回来。我操，肠子都悔青了。做销售还他妈996，你妈真是天下奇葩。

他话说得越来越难听。

老沈和张建东乐呵呵听着，似乎很解气的样子，看来他们也做好走人准备。

这种时刻我不可能凑上去，不过我牢牢记住了：邱峰把几个核心算法开元了....我心说这太不应该了，算法应属于公司资产，你开源了是违法的，带着明显的恶意来拆公司台呀。

我迅速从门口走出去，没有看他们三个，转到楼后。我掏出手机来，踌躇半晌，鼓起勇气给邱峰打电话。响了很多声，我想他大约不再理我了，准备挂断，他却意外接通了。

他揶揄口气问道：模范员工，找我啥事？

我吞吞吐吐道：不是...师父...我听程浩说，师父把几个核心的算法开源了..怎么会闹得这么僵。

他冷笑道：你的消息太闭塞了，我估计启智至少一半人都知道了。要不他为什么慌慌张张从国外赶回来，又是战略会，又是取消激励，又是急着处挖人，拼命压榨员工。那天吃饭你为表明立场不来。现在我再告诉你一遍，首先这些算法原型是我在所里读博士的时候就搞出来的，不是他公司资产，你以为他们当初为什么放下身段拉我入伙呢。第二，王八蛋不想给我折现股份，指使贱货诬赖我非礼她。我想忍了，算我瞎了眼，以后恩断义绝，各走各的。谁知他到处去散布我的=谣言说我品行不端，非礼公司女员工，要不是他压着，就进去了。圈子就这么大，我浑身是嘴说不清。还好我媳妇信任我，提醒我把贱货说的那天夜里的打卡记录调过来。我弄出来发在我们所那个群里跟他对质，问问他我怎么非礼那个贱货了，王八蛋不敢说话了，让熟人给我带话，说愿意私了，怎么都好谈。我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一二百万了，反正我现在也不做这个方向，但是要我在，你们启智就别想在这个赛道玩，你们那几把刷子我清楚的很，没等你们搞出来，我先开源，让你们没得玩。我就是见不得他飞扬跋扈的样，好像自己很有权势似的。我就是要搞死他。我说的这些话，你可以一字不拉地带给他。

不是，师父..师父。没等我说完，他就挂断电话来。我心中的一阵阵如波浪翻滚，天呀，怎么会搞成这样呢，不应该呀。

我想来想去大约是秦老师担心邱峰出去自立门户，所以才出此下策吧。

公司的气氛明显很凝重了，连周迪吃完饭也不来散步了，秦老师每天都在办公室，坐在308办公室最后，站起来就可以看到整个办公室的情况。会议一个接一个的开。一层一层分解任务和指标。人一茬一茬地走，又一茬一茬的进来。我比以往忙得更焦头烂额。

王世龙来找我提炼企业文化，显然他撞上了启智的新人墙，现在很彷徨很挣扎。他自言自语又向对我说，我看过老沈写得一些东西，很好呀，怎么公司领导看不上呢，我应该从哪个角度入手呢，总不能向机关单位一样强制员工写思想汇报吧

现在我这个活雷锋也没办法帮助他了，因为我这么的活排山倒海压过来，能用的又没几个，我几乎快发疯了。

不久之后王世龙专门写我的一篇专稿，在公司的三个公众号都发出来了，题目是《一个普通启智创业人的成长历程—兼谈启智文化》。

王世龙在文章里说我“他身上打上明显的启智文化的烙印，一看就知道典型的启智人、信念坚定、全心投入，勤勉忠诚、不计得失、持续学习，突出体现了一种典型的奋斗文化....”，又说我说“个人发展与成长与公司的发展与成长较好的融为一体，在公司跨越式时候，没有掉队，能赶上节拍，能快速学习和进化，从一个职场小白迅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才”。又说“作为一个典型的启智人，正在不断地为启智的明天，启智的伟大付出，必将分享启智发展带来的所有成果。”

文章在最后说：启智的明天看我们。我们的明天看启智。

微信群里很多人转了，秦老师也转了，下面有很多点评。韩青的点评是：作为启智人我骄傲，无怨无悔！

周迪的点评是：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启智人加油！大体都是正面积极的。士气高涨的样子。

我读完很觉得脸红，仿佛被人提架到半空。碰上同事时，生怕别人提起来，好在无人问起，大家浑然不觉似的。中午吃完饭，我又出楼透了口气，转换下环境心情好像能好一些。程浩跟老沈正立在门侧的垃圾桶边抽烟。程浩正在办离职手续，各部门都需要签字，他上午骂骂咧咧找我签字：你妈滚蛋还得签一圈字。把离职申请表递给我：温老师，签个字吧。把我叫的一愣，我说：别这样阴阳怪气的，啥老师不老师。说着仔细看技术部需要核对的东西，不知这个离职表人事咱哪儿下载的，压根跟技术部没啥干系。我于是工工整整地把名字签上。

程浩咧嘴一笑：谢谢高抬贵手哈！

我听出他话中的机锋意思，转身望着他说：没什么，一个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程浩冷笑道：不是，是拔刀相见了，你问问从启智走出去的，有哪个说过他一句好话。

我听得一怔，技术部出去的，包括实习生说启智好的确是很少。

程浩晃着大脑袋说，同样是忽悠，这里跟街边小贩的区别是，用高科技涂了一层。你看你忙的要死吧，关起门来自说自话以为很牛逼，到用户那边就知道咋回事了。

见我走过来，程浩吐了一口烟，笑道：连你也感觉压抑了，出来放风？

压抑，我只是觉得气氛凝重，大家都很有压力，没想过这两个字。当下我冲老沈点点头，说道，外边空气很好。快步走开。

身后听得老沈说，承志如今是启智在人心涣散的树立起来榜样，立起来的旗帜。以后基本上是要绑到一起了，互相需要了。

我没听出老沈话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