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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野地里睡一觉,从五岁到现在,只要逮着机会,我都这么做。
第一次在外边儿睡觉,是五岁,呼市姥姥家的大院儿里,那时街道宽敞,每个大院都有一个垃圾坑,所有的垃圾都倒在坑里,隔一段时间一起拉走。
趁大人不注意,一出溜进去了,好像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至少是大人不让去玩耍的地方。越是大人不让去的,越有魅力,把那些垃圾翻翻捡捡,找到好看的颜色,好玩儿的东西一一陈列摆好,一个人扮演各种角色,絮絮叨叨,能玩上半天。
有一次,姥姥姥爷大中午找不着我了,急的姥姥踮着她的小脚来回跑了好几趟。
经明人指点,在垃圾坑里找到了,睡得正香,在一堆垃圾中间。
太阳暖和和的照,风细细地吹,这样睡觉感觉真好。
到了草原上,我的愿望实现了,山坡上,山凹中,山顶上 ,河岸上的芨芨墩里,荒野中,躺着就能睡着了。
可是在草原上睡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虫子太太太太多了,最讨厌的就是飞来飞去的一种比普通苍蝇还小的苍蝇,嗡嗡嗡,嗡嗡嗡,不但吵,落在你身上爬来爬去, 痒痒的,草底下的蚂蚁,大黑蚂蚁,小红蚂蚁,黄蚂蚁,排着队往你身上爬,各种迷路的甲壳虫最可怕,苍蝇,蚊子,蚂蚁就是老朋友常相见,不害怕。而甲壳虫大部分是没见过的,一爬上来一看是没见过的特别害怕。
有一次在山坡上,睡得正香。觉得胳膊上痒痒的,睁眼看,嚯!一只从来没见过,有大拇指大的,浅绿色,肚子胡囔囔、圆滚滚的一种虫子,它的肚子有它两个头那么大。吓得我一激灵蹦起来,嚎叫着原地转圈子,蹦着高地往下甩,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怪虫子。
在我们草原上这么大个的昆虫比较少,气候严寒,夏季短,所有的虫子体积小,像大拇哥那么大的虫子,极其罕见,那次是把我吓了个半死,根据我的形容,有知道的说可能是大肚子蝈蝈。
不管是苍蝇叫蚊子咬,还是大肚子蝈蝈吓唬。可是还是喜欢在野地里睡觉。
风吹过摇曳的草,哗啦啦的树叶,花香草香沁人心脾,苍蝇嗡嗡嗡,红腿蚂蚱起起落落,喳喳喳喳,觉得特别好听,和谐,暖洋洋的,一会儿就睡着了。
那时憶想最好有一个玻璃的盒子,人那么大的,在里边儿睡,苍蝇也落不下,蚊子也叮不着,蚂蚁爬不上来,又能听见风声,又能晒着太阳。
后来看见有人死了,装在棺材里边儿,下面还铺着厚厚的褥子,看着特别羡慕,我就想着要是有个玻璃做得像棺材这么大的盒子,在野地里睡觉,那该有多么惬意呀!
山坡上一个玻璃的大盒子,铺着褥子,睡在里边儿,风刮着,看天上的白云,快速的变化,蚊子进不来,苍蝇进不来,蚂蚁更进不来,气死它们。
长大了,到城市里生活,在野地里睡觉的机会就少了。
可是在旷野中睡觉的那种惬意,迷惑,从没有遗忘。
结庐在人境,自有车马喧,在城市里生活,自有很多的羁绊,在有风的旷野中睡觉成为一种奢望。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成为文明的城里人,还是在旷野中睡过两回觉。
第一回二十多年前,我们这个城市最大的广场,是新华广场。
这一次家人给介绍个对象,约到新华广场中间的花坛边,那年我27岁,那时候27岁都算老姑娘啦。
这次介绍的对象是社科院的,工作单位不错,看照片,后生长得帅,从照片上就相中了,忙不迭地把自己的照片儿也给了对方。
初夏,约的是下午两点整见面,星期日,平时的公车人多,也墨迹 ,慢。按平时出去的时间我出去了,结果那天公车特别顺当,人少,一路绿灯。就比平时早去了半个小时,去了以后就坐在宽宽的花坛边上等。
大中午的,风清日丽,花坛边镶嵌的是宽大的黑色大理石 ,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
为了这次约会中午都没睡觉,洗头,打扮,不多的几件衣服来回换搭,力求个最漂亮的。
换衣服捯饬得累了,本来是在花坛边上坐着等,看看时间,还有20多分。看着这么宽敞干净,热乎乎的石头,和煦的阳光,晒的人昏昏欲睡,能不能躺一下,看周围也没人,远处有一对父母推着小孩儿溜达,东边有两个老太太路过。
我给自己掐着点儿,离开花坛的正中央,到花坛的西侧靠后边儿,就躺五分钟,我躺下了,啊!好熨贴呀,热乎乎的,闭上眼睛,眼皮通红一片,把包包抱在怀里,数着数,那么五分钟就是300下,数到290下,我就坐起来。1、2、3456……
蓦然惊醒,睁眼看见好几个人在我上面俯视我。定顿一下,想想自己在哪里,须臾,惊慌地坐起来,看了一下表,老天,3:20!四下窥视,谁都不认识,也没有照片儿上的后生,哪有什么对象,灰溜溜地起来,整理整理。沮丧地回家,回去后骗家人说那个后生不咋样,个低,没看中,等了几天,那边儿没有反馈回来消息。
可能是人家后生比较厚道,没说出我丢人的事儿。
怨不得人家都找大家闺秀,名门淑女,这野丫头……,唉,说个啥好呢。
不经意的一次,是不是耽误了我的终身幸福。
第二回是去年,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来到了北京八大处,北京是一个恢弘大气的城市,离北京这样近,还这样的一步步往高登的佛寺特别少,八大处就建在这蜿蜒起伏还险峻的山上。
去的那天不是节假日,到了下午人就更少了,和孩子拾级而上,秋日的午后阳光暖暖的。
上到第四处的时候,实在是累的很了,小风轻轻的吹,周围没有几个人。听着梵音轻颂,困劲渐渐的上来,我支撑着不能睡,这是首都啊。
正因为是首都啊,靠在亭子中间的宽木凳上,我告诉孩子:我就躺一会,听听佛经”。
孩子紧张的四面看了看说:“那你睡吧,我给你看着,人一过来我就叫你,你赶紧起来”。
于是我仰面朝天,两只手遮在眼睛上,感觉着八面来风,听着梵音回旋吟诵,睡了20分钟。
这是弥足珍贵的20分钟,没有人过来,起来后有点痴呆,佛寺梵音大概就是这样,让你在烦躁的生活中,来清净一下。
后来的后来,人老了,这样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了。
或者说,尘归尘,土归土,总有那么一天,要永远地睡在旷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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