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我的姥娘,愿你来世无病无灾。

小姨在姥娘住的院子里种了菜,已经开花了,视频时候,借着昏暗的光,翠绿的叶跟娇俏的花很分明。
小时候去姥娘家,如果是秋天,就能在院子里看到许多菜,花是花,叶是叶,果是果,没什么稀罕的品种,但总叫人看着喜欢,寻常人家种菜,普通得就像人本身,人常说,人与人或者东西与人处久了,会越来越像,长年累月吃的菜,跟人也挺像,菜,一年一茬,人,几十年一茬。姥娘种的那些南瓜豆角萝卜白菜,跟左邻右舍十里八乡人家种的没啥区别,就如姥娘跟村里许多妇人也没啥区别,普普通通,混在人群中,亳不显眼。
但她早就种不了菜了,一个瘫痪在床上七八年的老太太,动一动都是奢望,且她如今所住的院落,也早不是当初家乡的老宅。
月前,小姨乘火车从山东老家到了银川,照看我姥娘,月底,我妈从西安买票也过去了,我以为她是去轮岗,但小姨并没有回家,我就知道老人家是不太好了。
视频的时候,从我妈的镜头里看到了姥娘,躺在床上,脸色枯败,躺在床上七八年了,受了七八年的罪,如果生命的质量也有个划分标准,姥娘的近几年,实在是降到不能低的水平。
我在视频里喊姥娘,她问我妈这是谁啊,我妈说是晨晨,姥娘就重复了一遍晨晨,不知是否真的认出来,随即又说“哭了啊”。我妈说谁哭了?姥娘说晨晨哭了。我赶紧笑,没哭,哭啥呢?之后姥娘就不说话了。我妈说姥娘这几天不怎么吃东西了,身上溃烂越来越严重,给她换药的时候都不喊疼了。
早几年刚毕业的时候,没假期,那会子,姥娘还清醒,年节里打电话总要问啥时候去银川啊,我总是嘴上应承着,心里也想以后时间总会有,后来她病得越来越重,对于去银川看姥娘这件事,我却越来越畏惧了,到今天,要说请假去看看她,不难,尤其交通如此便利,但我没有勇气,一想到我并不能改变她卧病在床的现实,就再也无法去面对。
姥娘跟姥爷算是漂泊在异乡,我读初中那会,老两口回来一次,那会她的腰背驼得厉害,走路时将近要呈现九十度的弯腰,她已经在忧虑将来无法落叶归根的结局,但我们并不能给予足够的宽慰。
跟姥爷不同,虽然都是好些年不见面,但姥爷是突然发病离世,走得急,但也因此,我觉得他没受多少罪,姥娘却是瘫痪了七八年躺在床上不能动,全靠人照顾吃喝拉撒,我总奢望着忽然有一天发生了奇迹,她忽然好起来了,又是当初那个踮着小脚在菜园里摘豆角的小老太太了。
姥娘是凌晨两点多离开这个世界的,我2023年6月13日,不知道,还是中午我哥发了微信告诉我,看到微信消息的时候,我正在上班,思索着回了两条信息。本来,对于姥娘的离开,我虽然惊讶,却已经并不意外,但我仍旧低估了一个亲人的离开对情绪上造成的扰动,我在思索怎么给我妈打个电话过去的时候,心思已经乱起来了,胸口堵着一口气,很沉闷,就趴在电脑桌上,仿佛身上一个重要的零件离开了我,整个人忽然不那么完整了。这个时候该怎么去宽慰我的妈妈呢,电话拨通了,没有想象中哭声呜咽的场面,我妈的语气虽然悲伤,却还算镇定,伤心是必然的,但我的小姨,我的舅舅,跟我妈一样,大约也都看不得姥娘继续受罪了,只是谁也做不出残忍的决定,而现在,老天爷代他们做了抉择,我胡乱猜想着,姥娘升上天堂的时候应该也是松了一口气吧,终于不用在病痛中煎熬了。
至少她的儿女都守护在床前,电话里,我妈细细念叨着,说我小姨已经在银川待了两个多月了,从前段时间我姥娘不吃东西开始,大舅、大姨都守在跟前,常年在外地干活的小舅也已回来。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想见的人都在眼前,应该是一种莫大的欣慰。
按照几位长辈商议的结果,姥娘的骨灰会跟姥爷合葬,一起留在银川的土地上,如同地里的菜,花是花,叶是叶,埋在地底下的人,也终于尘归尘,土归土。但无论怎样的宽慰自己,终究是有一个至亲的人从此只能活在记忆里了,再也见不到她,如果幸运,或许会入梦相见吧。
人生就是不断的相遇和不断的别离,在这个夏天,又多了伤心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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