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观点来自[美]·卡伦霍妮
追逐名利的背后
在我们的文化背景下,抵抗焦虑或寻求安全感的手段,除了对爱的追求外,还包括追求权力、名誉和资产。
神经症患者为了追求安全感,所选择追求的目标到底是哪个,这不仅要受外界的影响,还和个体的心理、天赋技能等不同有关。
想要统领和控制别人,或者赢得名誉、钱财等,这些愿望本身和追求爱的心愿一样,都是很正常的要求。
权力感的病态追求,基本源自内心的焦虑、怨恨以及自我否定。
准确来讲,追求权力的正常状态是源自能量,而病态追求源自脆弱。
个体的权力、名誉、威望以及资产,在有些文化里是无意义的,为了获取安全感而去追求任何一种方式的统领和控制因此都是没有价值的。而我们的文化环境中,是因为追求权力、资产和名誉可以带给我们极大的安全感,所以才会选择这种手段。
至于产生对权力、名誉、财产的追求的前提条件,经研究发现,通常都是因为人们无法获取爱来抵抗内心的焦虑。
病态的追求权力、名誉和财产,不仅是为了抵抗焦虑,同时也是抒发内心存在已久的敌对冲动。
病态追求权力、名誉和财产,目的和作用
对象
目的
获得安全感
不受束缚
-
权力
对抗懦弱和无能
渴望控制他人 -
名誉
对抗羞耻和屈辱
渴望羞辱他人 -
资产
对抗贫穷和无助
渴望掠夺他人
对竞争的病态追求
如若一个人必须通过自己的奋斗去获取权力、地位和金钱的话,他就必然会面对与他人较量的情况。这种较量往往是围绕经济,进而扩展到各种情况中,进而贯穿于爱情、社会交流和生活玩闹中。所以在文化环境中,人与人之间的比拼,必定是每一个个体需要面对的,因而其自始至终对神经症患者内心冲突起到重要作用也就不奇怪了。
在我们的文化环境中,异常的较量同正常的较量相比,有三方面不同之处。第一,神经症患者总是在主观意愿的驱动下,将自己与他人进行比较,这种情况甚至会发生在一些本无须进行比较的事情上。虽然说尽个人力量超越其他人是所有比较问题的实质,但神经症患者总是产生一种病态比较心理,让自己与一些毫无可能做个人潜藏对手的人,或是一些同自身并无一致目标的个人相比较。
与他个人而言,唯有一件事是占据重要地位的,即是否能超越竞争对手。这样的态度一定会让他失去对一切工作的原本乐趣。
第二个不同之处,在于神经患者的目的,并不单单想要获得超越他人的成就,还想让自己表现的举世无双、出类拔萃;同时,他或许觉得自身的目标与他人的相较往往自己的是最高目标。或许,他已明确知晓,自身正被这种冷酷的妄图所驱动,然而,内心通常无法抑制自己的妄图,并多少隐藏了这种妄图。
异常较量与正常较量的第三个不同之处在于,神经症患者的妄图中掩藏着敌意,就是那种“唯有我才是最漂亮、最有才能、最成功之人”的心态。无论在哪一种激烈的较量之中,都一定隐藏着些许敌意,因为一个个体的成功就表示着另一个体的落败。现实情况中,在个人中心化的文化环境中,有非常多极具毁坏功能的较量,由于这只是一种孤立的表征,我们没有胆量说它是属于异常现象,甚至能说它是一种文化形式。然而,对神经症患者来说,较量的毁坏功能往往要大大强于构建功能。与他来讲,比起看到自己成功,瞧见其他人的落败更为重要。
在这些破坏性的盲目行为之后,或许隐藏着很多不安的感情。
带着那种击败他人的心理,常常会陷入极度的担忧中;由于神经症患者在无意识状态下会假设他人和自己是相同的,通常会在遇到失败过后就会产生极大的挫败感和报复心理。所以,他常因对他人的侵犯而无比担忧,并且努力不让自己感受到这种打击他人的意图,但从头到尾却说服自己这所有的事实是合乎常理的。
神经症患者击败、毁谤他人的变态化行为,在情感关系中起到了较为重要的作用。性关系变成了打败、轻视他人,或被他人打败、看不起的一种方式,而这种性质很明显和性爱关系的本质背道而驰。
这种羞辱和战胜他人的心理意图被一种钦佩的心态隐藏起来之后,那个过程就会显得更为复杂。那些在心底偷偷想要侵犯和凌辱女性的男性,或许在本身的潜意识中将女性放在一个极为崇高的位置;但那些潜意识里常渴望击败和羞辱男性的女性,就会有可能盲目地热衷英雄主义。
这样的较量心理不但能作用于男女两性所维持的关系,更会作用于未来另一半的抉择层面上。
破坏性质的比较心理能够用两个方法加强同性恋的倾向。第一,它促进了那种意图心理,让人几乎不和异性来往,不用和相等水平的对手进行性比较;第二,因为它产生的担忧心理要有一种安全感——也就是我们提过的一样,对安全感和爱的需求,常常是拼命握紧同性的另一半不愿松手的首要因素。
竞争中的逃兵
因为神经症患者的竞争心理有破坏性,所以必然会导致焦虑的产生,于是神经症患者就会想要避开竞争。
神经症患者心存野心,在竞争中冷漠无情,而他自己害怕被人以同样的方式报复,这是产生焦虑的原因之一。
研究显示,单单是恐惧报复的心理,不一定会引发竞争的自我克制。反之,或许只会让人感到嫉妒,充满敌意或存有竞争心态。
越恐惧,他就越努力,以求战无不胜。
带有强烈抨击的“目中无人”,和对被爱的渴求,两者是相互冲突的,可偏偏两个又都是神经症患者所追求的。神经症患者心中最主要的矛盾冲突,就源自身处野心勃勃和渴求爱的中间地带这种境况。换言之,神经症患者抑制自我竞争的原因,他发觉自己深陷两难境地,即他在存有野心的同时还渴求得到别人的爱,并非是因为有一个严格的“超我”控制了他,让他不能有强烈的攻击倾向。
事实上,这样的困难无法得到解决。一个人在牺牲别人的同时,不可能还可以获得别人的爱。神经症患者想要处理好这个问题,所以这种压力在他们心里太过沉重。一般情况下,神经症患者会尝试这两种方法去解决问题,一个是,让控制欲望和那些因控制欲无法被满足而滋生的恨意变得合理化;另一个是,控制自己的野心。
就算是个几乎很诚实的人,这种把要求合理化的行为,都比其他行为更加容易隐秘且狡黠地把虚伪渗入一个人的人格之中。同时,也说明了神经症患者最常见的人格倾向——固执地认为自己永远是对的。这种心理倾向可以很显而易见,也可以是被表面的服从心理或自咎态度所掩盖。这样的心理倾向总是会和自恋倾向相混淆。实际上,这和自恋没有一点关系,甚至都没有任何自豪骄傲或自我表扬的成分在里面。因为两者的表象是不同的。他不是真的认为自己永远都对,只是想持续地把要求合理化。也就是说,这是源自心底的防御心理,其内心有急切想解决问题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就源于焦虑。
恐惧失败或成功,这是病态竞争力的焦虑所导致的结果。恐惧失败,有些原因是恐惧侮辱,每一个溃败对他们而言都可能是灾祸。
神经症患者忧心别人会察觉到他内心冷漠无情的企图,然后嘲笑失败的他,所以这样的恐惧感会变得更强烈。
恐惧的实质内容不同,所引发的态度就不同。若主要是恐惧失败本身,那么神经症患者会不断的努力提升和完善自我,以便不再失败。若主要是恐惧他人察觉到自己的企图,此时因为感知到焦虑,他会放弃做出的努力,对任何事情失去兴趣。
神经症患者通常都觉得不做就不会错,不做就会很安全。他的信念是,安分守己,谦恭虚己,不要被人注意。这就等同于,保持传统的观念和习惯,让自己变得大众化、同一化。一旦这样的躲避态度在性格中成为主导,那么,一个人就会很小心谨慎,不会轻易冒险。当然这样的态度一定会使生活单调、扭曲。因为现实是,任何幸福和胜利都需要去冒险、拼搏才会得到,除非你所处的环境本身就很有利。
恐惧成功,也是焦虑的表象。很多神经症患者的强烈焦虑会含有对他人的敌对冲动,所以就算他们有能力成功,也会感到恐惧。
会恐惧成功,是因为怕被人嫉妒,然后失去所爱之人。有时,这是一种自觉的恐惧感。
倘若他最终成功了,他是不会感受到成功的那种乐趣的,不仅如此,还会觉得这不是属于自己的。他可能把成功的原因归于环境的有利和机会的恰到好处,或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外在帮助或因素,以此来降低和贬低这种成功。
如此一来,神经症患者内心的矛盾就主要源自两方面。一方面是一种无法抵抗地想要出类拔萃的强烈心愿;另一方面是只要事情进展得太过于良好顺利,就想要抑制它的自我强迫症。
轻视和贬低自我,可以只作为一种缓兵之计的自觉手段。这类人只会察觉自贱的表面作用,还一直以为它是正确无误的。虽然自贱作用会导致痛苦和怨念,他依旧无法消除这种贬低自我的自卑感。
这种贬低自我的自卑感的意义是,用贬低自己的方式抬高别人,以此来抑制自己的野心,从而使得和竞争有关的焦虑得到缓解。
通过观察一个人的自贱作用是针对哪一方面的,就可以大致推测出他的野心最主要是哪一方面的。
目前为止,我们谈论的自卑感只是逃避竞争所导致的结果,它与实际上的缺陷是无关的。因为不知晓自卑感的来源,所以他说服自己的方式就只是让其合理化,而不是真实的解释说明。
自卑感之所以会显示为现实存在的缺陷,另一个原因是,他在拥有野心的同时,对自我价值有了各种期望,所以总是会拿着目前的成绩和人设里的天才做比较,这样一来,现实中的他自然是显得无能了。
潜力和成就两者之间的差距,可能只是外部因素影响的,对此我也已经指明了。可是神经症患者身上,这两者的差距是内心冲突所导致的,这也是神经症的标志和特征。现实生活中,失败和因此而导致的差距的拉大,无法避免地会强化神经症患者的自卑感。
如此一来,人格的发展就受到了负面影响,自卑感有了现实做基地,开始变得更加强烈。
同时,另一个差距——过高期望的野心与贫乏的现实之间的差距让人无法忍受,且亟待解决。然后,想象,就作为解决方法出现了。神经症患者在这样的情况下,以夸大的想象取代现实中所取得的目的。
就算自觉意识里神经症患者会把这些妄想看作是虚无的,可情感上来说,这些妄想对他的价值却和精神病患者相似。无论幻想本身多么脆弱不堪,都成了神经症患者自尊心的依靠,所以神经症患者才会牢牢抓紧幻想不放手。
神经症患者总是会对痛苦有异常的敏锐性,他们会把生活中各种和自己想象中不符的小事放在心上,所以他的自我评价也是不停地变化的,或觉得自己很雄伟,或极度地贬低自己。他极易受到伤害、鄙视或冷漠,并做出像报仇一样的敌意反应。
此时,“恶性循环”的影响过程就很显而易见了。焦虑、敌对冲动以及被损害的自尊心——导致神经症患者去追求权力或其他物质事物——敌对冲动和焦虑的逐渐增长——自贱作用出现、神经症患者极力去逃避竞争——竞争的失败以及潜力和实际成就之间的差距出现——因为嫉妒心而变得过度膨胀——恐惧嫉妒心,滋生狂妄自大的心理——重新出现逃避倾向,然后变得异常敏感——焦虑和敌对冲动日益增加,恶性循环开始重复。
无论神经症患者是否察觉到这一点,他本身都是个不幸的人,况且,于他而言,这种不幸无法避免。为了得到安全感,他做出了各种努力,旁人却认为是恶性循环;但神经症患者觉得,那是身陷牢笼的绝望抗争。
所以我们总会忽略,骄傲、虚伪、怪异和敌意的背后,有人正在遭受苦难和折磨。他的内心感知不到生活的预约和享受,他感知到的是,就算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也无法真正去享受它。只要我们察觉到了绝望感的存在,就很容易理解那些表面上是工于心计、厚颜无耻,但却无法解释的行为。一个人,若是完全被排斥在幸福的门外,无法感到快乐,还对身处的世界不抱有任何敌意,那倒确实成了天使了。
对神经症患者而言,其思维就是,我所承受的痛苦,你们是有责任的,所以要你们援助我,而我有权利去等待你们的援助。要是神经症患者从内心去寻找这恶的源头,又会觉得是咎由自取。
谈及神经症患者会将责难加之于别人身上时,很容易造成误解。听起来,好像神经症患者对别人的一些职责和责骂是无缘由的。可实际上,他在幼年时期的确受到了不公的对待,所以他完全有理由义愤填膺。只是他的责难有病态成分,即通常情况下,它替代了积极向上的努力行动,还盲目的不分是非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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