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的时代症候是书法本体淹没不彰,因而创新失去方向,想走回古代却发现丧失了文化语境,想走向西方却面临西方自身难以解决的危机,中国书法何去何从?
其一,书法本体是什么?是汉文字的审美化的徒手线书写,书法跟文字的变化紧密相关,不管是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隶书,乃至行、草、楷等,都跟每一次的社会进步、人类觉醒、文化延伸和时代对创新的要求关系紧密。可以说,到了汉代基本上五体具备了,再到王羲之及以后行书、行草、小草、大草空前的发展,将近2000年中国的书法一直处在五体书框架上的完善和传新。
其二,人们想力求创新,又面临两个问题:一个是在字体上的创新比较难,因为在我看来,金文是属于圆形的,篆书基本上是长形的,尤其是小篆从视觉效果上很明显,隶书从视觉效果上看是扁形。汉代文化博大气象宽博与四平八稳的汉隶是相呼应,到了楷书变成方形,方形为法度。行书和草书就变成椭圆形和圆形,所以行书似动非动,一动一静,而草书基本上属于狂风暴雨,大气盘旋的形态和境界。其实,我们从视觉效果来看基本上呈现这几个形态。今后有些人可能会把字写成菱形,或者写成三角形,我们还可以设想,我们从字体的视觉冲击力的效果看,我觉得我们可能就在汉字的五体书包括金文汉简当中寻找创新灵感,但从形式上看,我斗胆地说一句话,可能空间不是太多。书法创新只能是带着镣铐跳舞,我们只能在这么一种形态中把书法尽善尽美地表达出来。
其三,怎样去解决当前书法的文化难题?其实,这个文化难题在于古代的文化氛围和生活方式的失效。古代的生活圈子、文房、雅集、雅玩,包括人们写字,然后是送到案头潜心把玩,然后挥毫作答,这种相互默契、优雅的氛围没有了。今天人人都是手机发短信,电子邮件,打个电话。我们向古代求索的这个文化空间资源被现代性时间中断了。
其四,书法如何向西方求索?但西方分两种,分界线是比较清楚的——现代性欧洲和后现代美国。向欧洲求索的结果基本上把中国边缘化了,比如欧洲的架上油画仅有500年,都把我们2000多年的纸介媒体——中国书画、帛书等基本边缘化了,起码今天全世界没有举办过帛书比赛、宣纸比赛之类的,只有东亚的一部分国家乐此不疲,其实就是被边缘化。但是现在面临的第二大问题,行为艺术、装置书法、拼贴艺术、达达艺术,有的是从欧洲进入美国后,与消费主义与低俗文化相融合,把欧洲的架上油画,那种贵族式的、古典气息的文化艺术边缘化了,其实张晓刚、岳敏君等等他们画的那些大头画,画的那些冷色幽默,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带有半行为艺术、政治波普的含义。
其五,中国书法的困境在于,其一,中国书法回到古代是回不去了,其二,进入西方的话又被西方边缘化了,其三,进入后现代,又被冷幽默了,被调侃化了,被行为艺术化了。中国书法只能在戴着文字“镣铐”跳舞这个中国中心中努力拓展。当然有时西化先锋们不写文字了,我认为那就是画抽象画了。文字是书法的一个底线,最早的书法不是“书法”的“书”,而是文字的意思。在严格意义上说,书法就是写文字优美雅化。中国书法这些年文化突围就是在古今中西多变的四面墙中去找到一个新的天地,却发现四面墙都被堵住,中国传统丢失了,西方现代消逝了,后现代低俗化了,文字的戴镣铐跳舞也开始被扬弃了。但是,我发现空间有六个维度,四面皆堵,还有上下的天地存在,所以我们只有把根扎进去,把根基找到,找到文化母体的地基,所以我提出了“文化书法”。文化书法不对任何书法形成冲击,它既不是面对艺术书法,也不是流行书风,也不是现代书法或者是非汉字书法,这些书法探索都应该尊重。我认为,任何一个人的书法文化突围,任何人的书法创作的奇思妙想都应该得到尊重。尽管有些路不通,还是要闯出一条路。
向上升华超越的路是文化超越性,向下寻根是我们的文化根基。文化包括了很多,就本体论而言有天地五行,就流派而言有儒释道,以地域文化分,有巴蜀文化、齐鲁文化、吴越文化、燕赵文化等。但是我认为,文明的命脉就是关于人的超越性,如果用“文”而“化”之,“文”就是文质彬彬的“文”,又是让它美化、典雅的意思,而文最早是像彩云般的纹路之美,“化”就像春风化雨一样,让人慢慢生成,不是揠苗助长。文而化之就是用一种优雅的、典雅的、美好的文化,让你慢慢地变好。而“文化书法”的含义就在于坚守书法的文化性,书法的人生修为性。所以,有些人总是问我,文化书法是一个书法体吗?当然不是。是一个流派吗?也不是一个流派,它只是对我们今天处于迷茫状态的当代书法发出的一种新的文化要求,一种新书法的审美吁求。它既不是书体,又不是流派,而是书法的文化突围。
“文化书法”在今天抵制“西化式书法”,我们在学术上的反思批判是义不容辞的,用北京大学的文化高势位来对当代中国书法发言,势在必行。
在我看来,书法突围中的天地维度很重要,地是生养的大地,曾经有人说过,总想拔掉头发里看这个大地是不可能的,还有些西化的人改变自己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非要成为洋人不可,这都是违背了我们的文化精神。书法已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地缘政治角色,我还强调它的国际交流性。我们要去做书法的跨国文化交流。西方人扩大了媒体全球功能,他们在理论旅行中向东方“输出”,向东方传播文化。我们把书法看成是一种带有文化输出潜能的意向的文化形态。中日韩书法,加上新加坡书法,今后我们要加上23国书法,然后扩大到全世界200多个国家,简单说,书法的升华包括了中国书法世界化。
所谓世界化是指让世界都知道、都欣赏我们很过好东西。西方人并不知道,我们可以扩大与输出范围,使书法成为人类大部分人享受的一种好典籍文化。
守正创新就是坚守创作中的正路。有一部分人为什么迷茫?因为东风来了他往西跑,西风来了它往东跑,脚下没有根,犹如花拳绣腿。为什么功夫很深的人,冲他不动,他的根基很牢,下盘很重。书法需要根,要底盘扎住。这个根就是自己对文化的使命感和价值认同感。很多人没有使命感,认为能卖钱就行,其实从事书法创作,是很重大的事情。
中国古人弹古琴,绝对不会像现代那样去为了考一个十级而弹。为何很多孩子厌恶钢琴——是用棍棒打出的钢琴家。什么道理?就在于他没有找到为之心醉神迷、挥之不去的艺术大道。古人弹琴,沐浴、焚香、静心,然后轻轻地弹,十尺不闻音,却令众山皆唱。他不是为了震耳欲聋的摇滚,而他是为自己的心,为自己那片纯净的天空去弹奏的,我觉得这是最单纯的艺术境界,书法亦如此。
个人简介
王岳川教授,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导师,中文系文艺理论教研室主任,北京大学书法艺术研究所所长,北京书法院副院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书协教育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中国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日本金泽大学客座教授,澳门大学人文学院客座教授,复旦大学等十所大学双聘教授。
中国文化艺术研究著作(包括主编)有:《发现东方》,《目击道存》,《中国镜像》,《中国文艺美学研究》,《本体反思与文化批评》,《全球化与中国》,《大学中庸讲演录》,《文艺美学讲演录》,《发现东方:中国文化身份研究》,《文化输出:王岳川访谈录》,《后东方主义与中国文化复兴》、《季羡林学术精粹》(四卷本),《二十世纪中国学术文化随笔丛书》(六十卷),《中国书法文化大观》,《书法美学》,《书法文化精神》,《书法身份》,《中外名家书法讲演录》,《北京大学文化书法研究丛书》(6本),《北京大学书法研究生班书法精品集》(20本),《《中国思想精神史论》(四卷本:《中国文化精神》、《中国哲思精神》、《中国文论精神》、《中国艺术精神》)。在中外学术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约400余篇。
西方文论和美学研究著作(包括主编)有:《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后现代主义文化与美学》,《文艺现象学》,《艺术本体论》,《文艺学美学方法论》,《后殖民与新历史主义文论》,《现象学与解释学文论》,《二十世纪西方哲性诗学》,《20世纪西方文艺理论丛书》九卷本,《后现代后殖民主义在中国》,《王岳川文集》四卷本,《中国后现代话语》,《西方艺术精神》,《当代西方最新文论教程》。
在学术上主张“发现东方,文化输出,会通中西,守正创新”;提出“国学根基,西学方法,当代问题,未来视野”方法论,关注中国文化身份研究,致力于中国文化的世界化进程。坚持书法是中国文化输出第一步。长期临习汉晋唐诸帖,尤好二王和颜书,强调汉唐气象。书法广涉诸家,对草书最用力,力求得古人用笔之意并加以当代创新。书法理论上提倡“文化书法”,坚持“走进经典、走进魏晋、守正创新、正大气象”,致力于中国书法文化的世界化。书法绘画作品入选多种书法集,并被海外收藏。传略载多种辞书。
资料由北京松云堂画廊编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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