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太远了,我总在黑色的夜晚这样告诉自己。那天晚上八点,我从沙发上醒来,孤独也随之而来,我将今天的生活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断断续续地看完一部电影,随手翻几页看不太懂的书,抽几支烟,看烟雾在眼前升起又消散,看烟头的火光渐渐熄灭在烟灰缸里。去街上的饭馆吃一碗炸酱面,久久不睡不醒的沉睡,然后,醒来。
我简单的收拾了自己之后,来到喧闹的街道上,纷乱的世界灯火四起,匆忙的行人虔诚而虚伪。我停下脚步,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在黑暗中无迹可循,而烟头却愈发闪亮。已经八点半了,手上的这只手表是七年前买的,当时我还在读大学,到了毕业季,大四的年轻人就会把他们带不走的杂七杂八摆在校园的街道。这是我喜欢大学生活的几个原因之一。不要以为原因很多,原因我思前想后也仅能想到三个。我对别人用过的旧物感到好奇,或许是对他们的生活感到好奇。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书——约翰穆勒的《论自由》,里面有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只要有人愿意一试,不同生活方式的价值就该允许通过实践去证实。显而易见,我的生活单一且枯燥,所以只好通过旧物去窥探别人的生活和他们的生活方式。
六站地铁的距离,二十分钟的时间,我来到了一个叫做“克洛里”的旧货市场。让我失望的是,这里大多是二手的家具和家电。我在这些大件的空隙中穿梭寻找。在一个破旧得露出了海绵的沙发上,堆着一摞摞的书。这些书基本上都是经管类的专业书籍,我大学时的专业就是经济学,因此我讨厌它们。让我满意的只有三本书,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还有一本格非的《春尽江南》。
关于1993年的日记本,我是这样遇到它的。当时我抱着那三本书准备离开,狭窄的过道里迎面走来了一个人,我侧了侧身子来给他让路,目光所至,有一本红色的软皮笔记本。我把三本书和笔记本拿到柜台处结账,老板发现其中夹杂着一个本子,翻开一看,发现是一个日记本,立马说这个我们不卖,因为要保护他人的隐私,其余三本书每本十元。我再次感到失望。
现在我要尽我所能回想关于那个日记本的一切。在此之前,我想提一下村上春树的一本书——《1973年的弹子球》,我原以为这将是村上春树突破自己的一部诚意之作,结果依然是他那唧唧歪歪的一套,无聊!说回那个红色的日记本,它保存完好,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27年前的本子,我恰好出生于1993年,与出生时相比,相去甚远,任何人都是。为此,我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痛心。日记本只断断续续的写了三分之一,中间夹杂着各种小女生的心思,比如随处可见的简笔画,比如封皮背面当红的香港男星,另外在一篇日记的结尾写着“吴清音,1993.8.1”。我翻看了三篇日记(即使我没有任何坏心眼,但我依然意识到这样做是错误的,王小波说的真对,明辨是非太难了),现在只能回想起一篇,大概因为这篇日记比较特别。我当然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所以我会在保留原意的前提下将其转述,如下:
星空被一大笔的墨染黑,于是黑夜袭来了。我现在特别想死掉。我亲爱的家人和朋友啊,在我死后,请将我立即火化,然后为我种一棵树,把我的骨灰撒在树下。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到达天堂的。亲爱的哥哥,虽然我经常和你吵架,但我依然爱你,在我死后就不会有人再和你吵架了。亲爱的爸爸,虽然你把更多的疼爱分给了哥哥,但我依然爱你,在我死后,你就可以把所有的疼爱都给哥哥了。亲爱的妈妈,请经常到为我种的树下坐坐,我想我会很开心的。被墨染黑的东西很难洗干净,就像黑夜总是漫长。
1993年的我还是襁褓中的婴儿,脑海中尚未有意识,但却真实地活在1993年的世界。与之相比,吴清音应该更真切地了解1993年的世界,这让我深感羡慕,即使她如此悲观,甚至想到了死亡。同时我也感到了一种满足,仅从这个日记本中,我片面且短暂地了解了一个叫做吴清音的少女(据我猜测)的生活。按照穆勒的观点,吴清音是自由的,我想这就足够了。
五年前,也就是2015年,我听到了《一棵会开花的树》——曾经以为最好的结局,是把骨灰撒进辽阔大海里……在我死后,请将我种成一棵会开花的树,来年三月,在一夜之间,开满白色的花束。吴清音所期待的那棵树,不知道是否会开花。我希望,那是一棵春天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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