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钟,远在上海的表妹给我打来电话,说老家安徽外公的咳嗽又严重了,让我再去淘宝上买点药。如果算上这次买的,从头到尾大概有十几瓶了,这是一种治疗咳嗽的口服液,价格不贵贵,一瓶四十多块,外公说有效果。
挂完表妹的电话,对于农村的老人家来说,现在这个时候正常情况应该已经睡了两三个钟头。拨通了外公的手机,是外婆接的,还没睡。她说外公躺了一会,咳嗽不停就起身到外屋坐下,如此已经有段时间了……
回想起2016年5月份,因为自己在县城创业,刚好在老家。外婆打电话来说外公这几天茶饭不思,面黄肌瘦,让我赶回来看看。回到家来到乡卫生院,医生简单询问病情后开了几天吊水的方,吊的水是治胃病的,好像是听说外公胃口不好,就开了这样的方。结果几天下来,依旧不见好转,乡卫生院说,还是到县城里看看去。
外公是及不愿意去县城的。但到了今天这么个关头,不去身体着不住。来到县城的医院,挂了号。经过漫长的等待,验了血、检了尿、拍了CT,花了四五百,说第二天来拿结果。最后结果查了出来,医生说是黄疸,拿胃病治肯定好不了。办了住院手续,便让外婆张罗着拿些日常所需,在医院的病床上安了家。由此,便开始了我最纠结的时光,该给外公吃什么?
油腻的炒菜不能吃、清淡的白粥不愿吃,不得已弄点香油炒个青菜就白米粥,外公也是吃了几口就撂下,偶尔还会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黄疸在外公身上,表现的很吓人,整个眼球是黄色的、尿液也是那种吓人的金黄色,整个人就像是打上了一层黄蜡。在县城医院待了7天,每天就是吊水、医生查床,症状没有丝毫好转,依旧是油米难进。
待到第七天的头上,再三追问主治医生之后,给出了一个很模糊的诊断,说是医院暂时缺少主治黄疸的药物,至于为什么在第七天的份上才给出这样的说法,或者说要是不追问,可能后面还有好几个七天,又或者根本不会说。
来到市里的医院,在市里工作的表舅托了医院客户的关系,直接见到了主诊的医生,依旧是去排队挂号、抽血验尿拍CT折腾了半天,最后办了住院手续,住院病房在市里偏僻的地方,周边并不是很繁华,去餐馆也只能是开车,仅有的是医院门口几家摆摊的小吃,简易搭建的帐篷、露天垒起的烧锅,炒饭、炒面、水饺都可以做出来,每每看到都是忙得不亦乐乎。来吃饭的大多是病人的家属,医院的伙食也不说不好,价格稍微较外面贵很多。但是外公依旧是没有胃口,什么都只能吃几口便挂着表情推到一边,偶尔载他去外面找餐馆,除非是没有吃过的偶尔能吃上几口,其它的一概不理,没办法,只能少油少盐,谁吃了都受不了。
医生建议说多吃水果,一次买了几个猕猴桃,外公从没见过。因为刚买的猕猴桃很硬,平时都是先放几天。买回来我没与外公说,直接放到病床边的柜子。回来的时候,外公抱怨说买的什么东西,皮上全是毛,还咬不动。这段时间下来,他老人家已经瘦了很多。
在市里待了差不多十多天,这十几天隔壁病床也换了几波人。一位之前的的老人家得的也是黄疸,严重很多,整个人已经不能动弹,每天需要吊一种像是叫白蛋白的营养液,价格好像要千把块一瓶,出院的时候已经吊了不少,出院了还是没见好转,听说是转去了省里的医院。新来的是一个年龄约摸30岁的年轻人,如此年纪在他身上显然是个摆设,如同身体里住着一个百岁的老人,步履蹒跚。
听他说,因为来之前先去找人寻了中药的偏方,几剂喝过之后,病情更加严重。不得已来到他从没来过的大医院,带来的钱办了医院的卡,就算是花完了,病情没见好转,但是每隔几天医院就来催交钱的人倒是不会逾期,有点像是讨债的。住了几天,在医院交钱的地方遇见他,他说准备出院了。我心想应该是有了好转,便嘱咐他回家注意好身体。他说是因为医院催了几次交钱,已经没钱交了,临走他问一声,需要开多少药回去,医生说身上还有多少就开多少钱的药。如今,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了。
后来,眼见着这边人不见好,带着外公来到省里的医院。这么一折腾,一个多月过去了,外公依旧如此。
在去省城的路上,那天是下午,天气也不燥不热,外公心情不错。他说距离上一次来省城,已经过去五十多年前。那时候外公正值青春年华,十七八岁。那个年代读初中,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在洋洋洒洒的拥护伟大领袖的历史进程中,外公一行十几个人从老家走到省城,全程四百多公里,走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人好吃好喝的接待……一路上,外公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很多那时候进省城有趣的故事,包括遇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后来我开玩笑说,当时怎么没追人家,外公笑了笑说,当时要是追了去,哪有你啊。
来到省里的医院,外公感叹路多了,以前就横竖几条路,都不会迷路。挂了号、找了主治医生,接着又是抽血验尿,拍CT折腾了一整天,办了住院的手续。省城医院住院部的走廊上早已摆满了床位,病人家属在医院走廊上来回奔走,打水洗衣、端茶送饭,来来回回的穿梭夹着很多无奈。
相比县城、市里,省城的医院确实大气不少,每天来来往往,停车场总是难寻得到车位。专诊楼层的护士总是忙、问几句才有空回一句话,永远准备不完的瓶瓶罐罐和很难空出来的床位。
依旧是找到老家在医院做工的老乡,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托了关系得了床了,外公总算是又换到了新的床铺每天吊水吃药。索性省里医院有病人供餐,订好就可以送到病房,30块钱一份的盒饭只得跟外公说十几块,不然他是不会吃的,闲暇之余去外面水果店,买了点外公从未吃过的车厘子,确实不便宜,价格的小票拿到就得扔掉。幸运的是外公挺喜欢这种水果。
托了老家人找的关系,说是找到主治外公的医生,也打了招呼,但似乎忘记什么了。在省里医院待了半个月,病情依旧未见起色,就像是赖着不走了,每次总是与外公说不能急,来到省城医院就好了,放宽心。说这些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这样说有没有道理,只是这样说,或许是安慰一下外公,或许是提醒一下自己。后来,主治的医生说要用激素。
激素,虽然不懂是什么东西,但是医生介绍的时候,省去了给你介绍它的成分、具体作用等等,只是说有用,害处也有,用的话需要直系亲属签字。我向来理解的这种签字,就是一种免责书。
舅舅放下手中的活,从浙江半夜赶了回来,一大家子都来了。签了字,激素也用上了,病还是如此。此时已经是两个多月过去了,恐怕这是外公在外待过的最长时间,奔走在医院的路上。
周边朋友建议,说九江那边的医院不错,可以试试。这两个多月来,都以为去的那一家是最有机会的,但看看现今,怕是有点心虚。到现在,我交给医院的钱也有好几万,虽然有医保,但是保的药都是常见的便宜的药,稍微有效果的,都在所谓的保外,而且价格都不便宜。在病床上一天,就是千把块,外公隔壁病床上的,一天就两千多,确实是病不起啊。
舅舅打来电话说,准备一千块钱用红色纸包包好,交给老家人拿给主治的医生,希望用点有效果的药,老人家在医院里待久了,也怪难受的。此时我才顿悟,原来之前感觉缺了点什么的就是这个吧。
给了这关键物件的第二天,医院通知可以出院了。
这是没得救了?还是……
医生嘱咐说,回家吃饭的时候记得分锅煮,不要吃油腻的,吃清淡一点,注意休息好……
拿了点药,清了医院的账户,终于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回到家,按照医生的嘱托,外公的病半个月差不多就好了。还是那玩意好使,至今我还在后怕,要是当初没有那一千,我回头还得添多少个一千补这个无底洞。
如今,外公的黄疸是好了,支气管和坐骨神经之类的老毛病却不断。在外忙碌的我们,似乎没有理解我们为何而奋斗。
想起十年前爷爷以及十八年前奶奶的离世,都是因为疾病。他们这些现在或者是说曾经徘徊踌躇在生命边缘的生命,该会有多少无奈和沉重。
生命终归于尘土,当春风吹拂过生满野花的山丘,虔诚的告慰追忆的逝水年华,是否可得一份安宁与释怀……
2018年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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