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耳机里放的是《你曾是少年》。

第一次听 SHE ，是在初一的音乐课。老师会在下课前 10 分钟留下「彩蛋时间」，同学们可以把自己包里的磁带拿出来播放。

那天一共放了三首，《恋人未满》《热带雨林》和《美丽新世界》。播放到“爱存在，这美丽新世界”时，便喜欢上了这个组合。

很简单的歌词，很欢快的配乐，就像那时的心情，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这是 2002 年，距离现在 17 年。

高一的某天，老师突然让大家走上讲台，说出自己的目标大学。

第一个同学很紧张，支支吾吾了说了清华。

老师在旁边鼓气：说要大声地喊出来，梦想要被大家听到！

同学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通红地吼了一句：我要上清华！

所有人都为他鼓掌。

于是，一个个上去，清北复交不断地回荡在教室里。

轮到我时，喊了一句：我要上北外！

其他人都愣了……好意外。

其实这个目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基础，只是因为喜欢的表姐学外语，她曾跟我说北外不错。

——这是 2005 年，距离现在 12 年。

512地震的时候，我正趴在座位上午睡。

当时大楼在摇晃，直觉是有车在撞学校。但马上想：为什么车会来撞学校啊！

抬头一看，灯在摇晃，大家都在往外跑。

马上跳了起来，也加入了逃难大军。

大楼摇晃得更猛了，这才意识到：地震了！

不断有东西掉下来，还好没砸到人，但内心已经开始崩塌：难道今天就要命丧于此？我才 17 岁啊！

这 2 分钟，是人生中最漫长的 2 分钟。周围是吵闹，是尖叫，是绝望。

终于到达一楼的时候，全身发麻，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劫后余生。

着急地打电话给家里，第一次没打通，赶紧播第二轮，接通后，是老妈的声音：是啊，刚才地震了。

当时真的哭了出来。

平安，真好。

——这是 2008 年，距离现在 11 年。

本科毕业那年，我给了自己布置了一个任务，要给大家留下一份特别的纪念册。

但是，特别不是夸张，是简单。

每个人以白墙为背景留影，手上有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对自己、对他人想说的话。

在后期的时候，再在周围填下他人写给他的话。

册子的名字也很朴实——《我们》。

不用太多其他的修饰，就是简单的我们，是多年后再看也不会脸红、只会热泪盈眶的我们。

——这是 2012 年，距离现在 7 年。

接到快递的电话，说是已经到了学校。

赶紧冲到了学生活动中心楼下，找到了自己的件。

先是抱着它跑了两步，但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停了下来，拿出钥匙划了个口，拿出里面的书。

这是自己出的第一本书：《PPT炼成记》。

内心中有一股热流在血液里狂奔，想要大笑，想要大吼，但不敢，周围有人。

所有的情绪都压回了肚子，最后竟憋出了泪眼婆娑。

终于，有了自己的作品！

——这是 2014 年，距离现在 5 年。

送文星离开广州的那晚，回到住处，又喝了很多酒。

脑海中回荡的是舒畅的那句话：我们这些人，过几年肯定都会各奔东西。

那晚和老友打了电话，他语重心长地分享自己的故事，说这一切都是自然。你会遇见，会投入，会道别，会回忆。

快末了的时候，他来了一句鸡汤：恭喜你，真的成年了，因为你开始认真地道别。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我无所适从，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他见我散漫，也就找了个理由挂了电话。

打开手机，选择随机播放新歌。

「站在寂寞的阳台，只想从这无边的寂寞中逃出来。」

歌词很应景。

看了一眼歌名——《你曾是少年》。

——这是 2015 年，距离现在 4 年。

给一个朋友过生，她三十。

在吹蜡烛的时候，她眼泪突然不断地往外流。

我们都吓到了，赶紧说，生日是开心的事啊！

她哭着说，是的，是开心的哭。

当时我竟然相信了她的话。然后又重新唱了一遍《生日快乐》歌。

——这是 2017 年，距离现在 2 年。

一个周末，突然心血来潮翻看自己的老照片。

其中有一张，是大二时拍的。当时班级组织春游，我在柳林的思想者下等大部队，一个同学拿起我的相机，给我来的一张。

这张照片，眼睛很清澈，对于当时，对于当时对应的未来，是如此的坚定。

我开始理解那位哭泣的朋友了。

在这样一个节点，面对生日蛋糕，大脑中回荡的，是过去、现在与未来交织的五味杂陈。

过去或者惊心动魄，或者热血沸腾，或者温柔美好，一个个片段，组成了我们的记忆。

而现在，显得那么残破不堪。

所有人告诉你，三十岁后不再年轻，身体机能开始退化，要开始买保险，要开始谨慎决策。

所有人告诉你，三十岁后的男人要这样、女人要那样，似乎没有这些那些，就没有资格翻过这一篇。

所有人告诉你，三十岁后你要赶紧安家，这个人不错那个人很好，所以就应该在一起共度一生。

所有人告诉你，但没有人关心你。

而未来，总是与迷茫相伴相生。你有一些坚持，但已经有所怀疑；你有一些想要，但能力不及；你有一些感情，但却藏在某处。

这一切，在点亮蜡烛，在闭眼许愿的时候，如潮水般奔涌而来。情绪总能战胜理性，于是，阀门终究有了松动，湿润成了此时的状态。

——那谁，是这样的过程吧？

但是，我还有一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除了《你曾是少年》，我还喜欢一首歌，叫做《Forever Young》。听这名字，就知道唱歌的人不服老。

歌词的前半段很压抑：

“

所有疯狂过的都挂了，所有牛逼过的都颓了，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全都变沉默了，所有你曾拥有的一切都过期了……

”

当情绪压抑到极致的时候，突然画风一转：

“

Just 那么年少，还那么骄傲，两眼带刀，不肯求饶，即使越来越少，即使全部都输掉……

”

这中间的过渡应该是什么？

应该是与自己的握手言和。它不是放弃，而是理解。

至于目标，理解在过往的选择中，为什么有些路每次都视而不见，不是懦弱，而是听从内心微弱但坚定的声音。

至于友情，有些人，终究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但留下的，是他/她在你生命中刻下的印记。

至于爱情，就像好照片，有时候是偶然，有时候靠等待。

许多年前清澈的双眼，它没有褪去，只是打了个盹，当睡了个好觉，当等待的那些出现的时候，又会突然像七彩祥云一样降临。

没必要再去怀念过去，走过的路，是后一段路的理由。

听到这些的时候，你会不会好点了？

至少我会。

三十岁快乐，曹将。

——这是 2019 年 7 月 28 日

三十，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