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人，似人非人，不死不灭，游荡在人世间。看尽生死，尝遍冷暖，内心早已麻木如石。而域就是这样的人，一个缺了一昧灵魂的摆渡人。
看着天边摇摇欲坠的红日，域从船中慢慢走出来，在船头用一根木棍把自己的左腿固定在柱子上，便推开划桨在祭海上慢慢向暮色中驶去，驶向那在夜色中等待他小船的人。
1
域以前不叫这个名字，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林佳业’，虽然出生在一个小镇上，但因其父在外经商，故、佳业从小生活还算优越。林家一家人也与人和善，在镇子上名声颇旺。许是上天惠顾，让佳业的人生里出现了青梅竹马、相伴长大的柳儿。
两人情投意合，嫁娶相宜。怎料那年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镇子上的人都忙着求雨，看着怀中嗷嗷待哺的孩童，村民就出了下策，让村长请巫师做法。于是乎，村长就带回一个巫师在镇上神龛前卜了一卦，卦象显示：
“久经求雨而未能如众所愿，乃是需要用一阴时阴月阴年所出生的未出阁女子，在月圆之夜亥时用其祭祀，上天便能如众所愿。”
此言一出，村民先是有点震惊，而后便就释然了。震惊的是，这样生辰且未出嫁的女子要何处寻。但细细一琢磨，村民都不约而同的想到梗田上曲家女子，曲柳儿不就是合适人选吗？曲柳儿出生时，其母难产撒手而去。算命的就有说过，曲柳儿命格独异。这女子年仅二八，尚未出嫁，正好。
一时间不起眼的曲柳儿便成了祭神之物。其父听到此消息让柳儿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可还未走出家门，便被村民团团围住。
“柳儿他爹，您这是作甚呢，既然柳儿被神给选中，这便是她的荣幸，您为何要让她逃走呢。”一村民站在曲家门前，双手叉腰的用双腿抵住柳儿屋前的大门。
“就是呀，柳儿他爹。柳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也于心不忍，但、您难道愿意看着我们都被饿死吗？看着家乡饿殍遍野吗？柳儿这是做好事，以后会上天做神仙的，这是福禄呀。”另一人昂首的走到曲父面前用手搭着曲父肩膀，试图把曲父身后的柳儿给拽出来。
“对呀，柳儿她爹。”站在院内的村民也齐齐声道。
曲父见状，长叹了口气，便把身后满脸梨花的柳儿给拉到面前：“柳儿，是爹对不起你，眼下为了救大家只能牺牲你了。来世我们还做父女，我再好好报答你，你走后，我会长去神龛给你祈祷的。”说罢便把柳儿推出了屋外关上了大门。
“爹，不要，不要。”屋外柳儿撕心裂肺的喊着，屋内曲父老泪纵横的跪倒在地，使劲的捶打胸口。可，奈何，奈何呀。
惊慌失措的柳儿被村民绑到了神龛，由于离月中还有些时日，巫师便让村民轮番看守，保证柳儿的吃喝就行。村长和村民商议了人员名单，便让其余人员各自回家。
柳儿慢慢冷静下来，见只有两个看守的村民，就想伺机逃走，可无奈手脚被绑太紧，几经挣扎都无用，正当柳儿心如死灰放弃时，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他是他：
“柳儿，柳儿。”
“佳业哥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柳儿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人，心一下子燃起了希望，满心欢喜。
“嘘。”林佳业轻声的解开了柳儿手脚上的绳子，拉着她从神龛的后门偷偷跑了。趁着夜色，两人逃出了镇子，在附近一个小镇找了个驿馆住了下来。
“佳业哥哥，以后我们怎么办呢，我的父亲还在家里，我逃走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对我父亲不利呀。”柳儿瘫坐在床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一个弱女子难以承受。
“柳儿，别想太多，他们不会对曲叔怎样的，你先吃点东西吧。”夜色在柳儿的担忧中渐渐明亮起来。
2
“村长不好了、不好了，曲柳儿跑了。”村长慢慢的从温柔乡中爬出来，披了件外套才悠悠的打开自己院内的大门。
“一大清早的，谁跑了。”
“曲柳儿跑了。”
“什么。”村长瞬间清醒，顾不上报信的人看着村长院内惊讶的神情，鞋子都未穿上就直奔神龛。
跟着村民一同来到神龛，只见院内空空如也，早已没有了曲柳儿的身影，看守的两人也被狠狠的批了一顿。
“快去曲家看看，只要曲老夫还在，曲柳儿就跑不远，千万不要误了祭祀的时辰。”一看守的人如梦初醒般的说到。村长一听连忙带着众人火速奔向曲家。
“曲老爹，你就听我劝，快把柳儿交出来罢，别误了时辰。”村长站在院外大声呵到，并让其余人做好见到柳儿就上去抢的准备。
曲老爹听见柳儿逃走了，对着柳儿娘的牌位大笑：“走了好呀，走了好呀。”
“村长，好像是林家那小子把人给放跑了的。凌晨打经的，好像有看见他俩的身影，我们要不然去林家要人，不行就把他们都给抓起来，放出消息去。”一村民贴在村长耳边小声的说，说完还给村长示意了个眼神。
“我早就看林家那小子不顺眼了，就按你说的办。”
3
“佳业哥哥，他们抓了我爹，还有你父母，怎么办。”柳儿随着佳业来到了他远房亲戚家中，原本以为风头过去了就会没事了，却没想居然会对他们的双亲下手。
“柳儿，先别急，我让我亲戚去给我们打探下消息。”
次日，亲戚早早的回到了家中。
“佳业，不好了，他们的确抓了你们父母，就是要逼你们回去。你父亲让我给你带个口信，让你们有多远走多远，凭你们林家的势力，那些人不敢对他们怎么样的。”
“可我父亲呢。”柳儿在一旁听着心里自然是松了口气，可想到父亲无权无势，怎会安然，心里又着急了起来。
“别担心，不会的，他们不敢的，这是会吃官司的。”
可他们终究小看了群众号召的力量，村长见曲柳儿他们还是不现身，林家自然是动不了，可曲老父还不能吗。于是让人把曲父绑在了镇子的石柱上，不给吃喝，风吹日晒，日夜轮回。
“曲老爹，难受吗？我劝你还是放出信去，让柳儿赶快回来罢，不然你就先去了，哈哈哈。”村长趁着四下无人，悠悠的走到曲老爹面前，抬起了他的头。
“我呸，你不就是记恨我以前不把柳儿嫁与你那痴呆的儿子吗？你现在就是在报私仇。”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要是当初你女儿嫁给我儿子，现在她也不用死了。”
“你就死心吧，她不用死，她早已逃走了，永远不会回来的。”
“哦，是吗，要赌一把吗。”村长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曲父离开了，留下曲父在风中喃喃。
4
寒冷的深秋总是这样漫长，佳业一晚上都在梦中游荡。梦见他和柳儿行至一林中深处，突然升起了很浓的雾，浓的佳业都瞧不清柳儿的脸。想要紧紧抓住柳儿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慌乱的佳业在雾中急切的寻找，可早已没有了柳儿的身影。院中亲戚养的鸡打鸣，才把佳业从梦惊醒了。
林佳业从梦中醒来，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看着屋外天色还未真正大亮，便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动着，就待天色大亮时好去看看柳儿。
林佳业在屋内听见旁边屋子里亲戚的呼喊声，心里一紧，便急匆匆的跑到柳儿的房间。
“佳业，我一早来叫柳儿晨食，却只瞧见屋内桌上的书信，柳儿不知何处去了。”说罢，便把书信递与佳业，乃是自己不识字。
‘佳业哥哥，谢谢你，此生有幸能与你相遇，你给了我太多，我却无以回报，只求来生还能再与你相遇。我还是不能让我父亲为我受过，我走了。愿你以后能遇一良人，与你携手共度余生，忘了我吧，愿君安好。’寥寥几字，却是柳儿万分的不舍。
“柳儿，我本弃之一切与你度余生，你却......。”林佳业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眼前仿佛出现了柳儿的身影，窗前看书的她、床前绣花的她，一娉一笑是那么熟悉。突然一个惊醒，林佳业转身冲出了屋子，朝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待林佳业跑回镇子时，柳儿早已被绑在了神龛外的一个搭建的台子上，全身挂满了符咒，台子周边都堆满了木材，就待亥时进行祭祀。
“柳儿，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林佳业跑到台子前，一把拿开木材，跳上了台子。看着眼前十分憔悴的柳儿，林佳业锥心不已，轻轻为柳儿擦去脸上的泪水。
“快去拦住他，快去。”村长见林佳业不留神的就爬上了台子，在下面着急的不行，就怕再出意外。
一行人哄拥而上，把林佳业使劲的往台下拉，可林佳业把柳儿紧紧的抱住，不松手。便对着林佳业一顿拳打。
柳儿看着夜空中越升越高的月亮，和眼前正在村民拳脚下的佳业，绝望的摇了摇头：“佳业哥哥，我们来世再见，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村民把林佳业拉下了台子，便放火点燃了木材。本就急不可耐洒了油的木材，碰到如此火苗，一下子便都熊熊燃起。
看着在火中极度痛苦的柳儿，林佳业一度想冲上去，却被人在背后用木棍打断了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儿在眼前香消玉殒。林佳业只恨自己的无用，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何用、何用啊。激动的佳业眼前慢慢的黑了下来。
待林佳业醒来，已是第三天了。神没有因为曲柳儿的牺牲而怜悯众生，下一场甘霖。村民也没有因为曲柳儿的牺牲而对她满怀感激。见天没下雨，也就彼此忘却了这个无辜牺牲的姑娘。偶尔有人提到，倒也是略带怪罪之意。曲父亲眼目睹女儿惨死，便在次日的清晨上吊自杀了，连尸首也无人掩埋。
林佳业听着这些消息，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和父母的阻难，奔向神龛。可神龛前早已空空如也，干干净净。
“别找了，我劝你也别想了，世上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了，来世也不会有。”巫师不知何时从神龛里出来，看着地上瘫坐的林佳业意味深长的说。
“你什么意思，你这个恶魔，都是你。”佳业看见巫师，愤怒一下子烧到了顶点，可奈何自己的腿受伤了。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祭祀的人是连灵魂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在何处都不会有痕迹了，哈哈哈。”巫师说完扬天大笑的离开了神龛。
5
天依旧越来越热，村民饿慌了眼，就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哄抢了林家，完全忘了往日林家对大家的救助。受伤的林佳业在管家的帮助下从后门逃离了林府。
在镇口等候父母的佳业却等来一场火烧林家的大火，双亲也在大火中双双去世。
绝望无助的林佳业找到了暗黑巫师，传说是只要以物换物，就可以满足心愿的邪恶巫师。
“你想要什么。”巫师在一个黝黑的洞口前看着里面拼命想要破出的灵魂，淡淡的说，似乎是在打探林佳业。
“我要他们全部陪葬。”
“好呀，只要你把你灵魂里最干净的那一个给我。但你就成了不人不鬼，不死不灭，永远游荡在世上。”一个邪恶巫师却要干净灵魂，想来也是可笑。
林佳业拿着巫师给的东西在镇子子里踟躇着：“只需要你在晚上把这东西沿着镇子洒上一圈，一把火，他们就可以在梦中了却红尘，记住，药效只有一天时间。”巫师的话在林佳业耳边不断响起。
“娘，我饿，我饿。”
“不怕，孩子，你先睡一觉，过会儿就有吃的了。”一孩童在母亲的怀中慢慢闭上了眼，是那样的熟睡。也让林佳业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在母亲怀中睡觉的。
最终林佳业选择了大义，离开了镇子，去了一个叫祭海的地方，一个可以看见所有亡灵的地方。看着往日繁华熟悉的镇子变的如此凋零，这不就是一种报应吗。
林佳业和祭海守护神苦苦祈求了许久。神见他与死人无异，又可怜他的遭遇，便赐名‘域’，让他在这祭海上做起了摆渡人，摆渡每天逝去的亡灵。
域每天都在海上摆渡许多亡灵，只是眼中从未出现过那个熟悉的她，‘难道世上再无她了吗？’时间一久，域也从开始的期望变成最后的奢望，乃至最后的无望了。在时间的生涯中或许会有亡灵会询问域的来历，但域也只是草草略过，对方也只是感叹一下，仅此而已。
我在世间苦苦找寻你的身影，只是为了能在看一眼熟悉的你，你切莫忘了我们的约定，早日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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