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窑说的就是㪚落在陕北很多村子里的小煤窑。
插队三年:五、走近炭窑陕北黄土高原,地面上看起来贫瘠,地下却物藏丰富,油、气、煤能源蕴藏量巨大,如今长庆、神华的发展规模可见一斑。早年间位于煤带上的很多村子为了解决生计,都纷纷起来开发小炭窑,开釆出来的煤炭一部分供村民自用,一部分卖出去。我插队所在的黄屯就有这样两座生产队集体所有的小炭窑,说起这炭窑,还真有一段至今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村里两座小炭窑位于村南约一华里的五羊川河西山坡下,比邻而建,分属两个生产队。窑口前有一块面积不大的平地,用于堆积煤炭。 窑口有一扇用柳条和木棍支撑的棚子,窑口约有半人多高,往里望黑糊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担负釆煤工作的人,陕北人管他叫“炭毛子”,釆煤也不称为釆煤,而是叫“掏炭”。掏炭这工作也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最重要的就是身体好能吃苦。当“炭毛子”挣的工值高工分多,所以一些想把光景过得好些,或家里劳力少,生活困难的青壮年人往往选择去炭窑掏炭,这活儿也不能长期干,极容易伤身体,因此干上一年半载,要缓缓劲儿歇上一段,再好的身子骨,长时间干这活儿身体也受不了。
插队三年:五、走近炭窑下乡后有一段时间,我和S同学在一个锅里抡饭勺,两人既要出工还要做饭,生活没有计划性,寅吃卯粮,粮食消耗的快不说,用煤做起饭或烧炕时,总嫌火苗不旺老用铁棍戳煤,这样煤炭自然也就用的快,老乡家的煤炭都是用来“过事”或下雨柴湿救急用的,平时主要是烧柴,利用地头休息或收工时去打柴,我们有时也跟老乡在地头附近打柴,有一次在一个下雨冲刷形成的深洞边,发现有几颗硬柴,Z同学弯身去砍,结果失足掉进洞中,腿跛了几个月才好利索,这件事之后,也加上干活累的腰酸背痛,也就没了放弃休息去打柴的劲儿头了。缺煤烧怎么办?有一招最省事儿,趁炭窑没人时偷着挑些煤炭回来。兔子不吃窝边草,陈屯的炭窑离我们村不远,平时川道路边行人稀少,我俩天近黄昏时,一人挑着一对柳条筐来到炭窑,专拾成色好的大块煤,装滿了就挑着担子往村里赶,将近六七十斤的份量压在肩上也不敢停歇生怕遇上人。当然这事儿也仅干过两次,实属生活所迫。
将煤炭挑回来,添上引柴放进煤块儿点上火,一会儿,灶眼里便冒出蓝扑扑的火焰,煤的质量很好,属于无烟煤品质。望着用火筷子捅着的煤块,随着热量升高,由硬变软进而变稀的过程,充满了好奇之心,不由地萌生出爬进炭窑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儿?“炭毛子”又是如何掏炭的念头儿。
没过两天,我俩就去了队里炭窑,和正在炭窑外码放煤块称重量的“炭毛子”们说明来意,他们沒犹豫立马就答应了。
接过老乡递过来的“行装”,把油灯和帽子戴在头上,感觉沉甸甸的。帽子是普通的破旧的,没有帽沿的布解放帽,油灯就是个圆形小瓷壶,里面装满煤油,一个棉花条做成灯捻从壶嘴中穿出,绑一条铁丝将油壶挂在帽沿边上,“炭毛子”顺手递过一条帆布带和背索,让我们把一个空炭箱捎回窑里,其余的什么装备也没有。
我俩拖着空炭箱,弯着腰钻进了炭窑,没走几步,身子就趴了下来,因为炭窑顶太低,不小心就会碰到头,借助忽明忽暗的油灯环视四周,炭窑巷道高约一米四五,宽约一米二三,开挖的凸凹不平,窑顶及两侧石块林立,地面上铺着运输煤炭的“轨道”,即每隔50公分左右,就有一根柳木棍横卧地面卡在窑壁两侧,使装煤炭的木箱子让人拉动时不那么费劲儿。
沿着巷道缓慢地爬行着,左右手一伸一缩,两只脚轮换蹬地,往返数十个动作后就已经大汗淋漓,但前方仍然是看不见的黑暗,手脚触摸之处不是石头就是硬土块,地面上还时有积水,累了想歇一歇,窑顶低站不起身,蹲着更费劲儿,只能原地侧卧着喘气。望着四处黑糊糊的景象,此时对这次下炭窑巳心生悔意,早知如此就不该来。
插队三年:五、走近炭窑
继续前行着,忽然听到前面有断断续续的“咚咚”声响,再往前爬了几下,看到了前面的微弱亮光,接着听到了说话声,啊!终于到了窑顶头,顺着话音,我们爬到了工作面,几个“炭毛子” ,看到我们过来,放下手里炭镐招呼我们,仔细观望,他们滿脸漆黑,只有牙齿略显白色,有的还全身赤裸,只有人形,不见人样。
工作面也就是常说的煤矿掌子面,挖煤的地方。 工作面约一人来高,煤层约有两三层,毎层约四十多公分高,每层之间夹着石板,挖煤的工具就是一把短把儿镐、钢钎、铁锤。用钢钎、铁锤将煤层之间的石块砸碎,使煤炭悬空,再用镐将煤卸下,合伙拖到地面装到拉煤的木箱里,箱子约一米长,宽三十多公分,一箱煤装满约二百斤,由人在肩膀上套着绳索拉出来。
老乡接过我们递过的香烟,拉着话「聊天」,听着我们对刚才一路上爬过来所发出的的感慨,不时笑着回应说:“这算个毬,你们俩个憨娃娃空爬进来就成了这毬式子,我们进来要掏炭,要将炭拉出克「去」,在里边生上一天一夜,只吃点干馍,喝些米汤。你们真是城市娃娃,呆会你俩个出去的时候也试活一回,帮我们拉上一箱炭出克……”。
明明知道老乡使的是激将法,实际也是说笑而已,但年轻好胜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俩却回答说:“没问题!看我们的”。
在掌子面看完了,也歇的差不多了,再呆下去也碍事,说走就走,肩膀上套上老乡递过来的粗绳,按老乡的嘱咐,双手扒地,两脚轮流蹬地一步步爬着,地滑的时候便用脚踹着窑壁用劲前行,此时全然没有了进窑时拖空炭箱的感觉,没爬出多远便已气喘嘘嘘,后面跟着的“炭毛子”看我们实在不行了,便接过绳子自己拉。老乡毕竟是老练,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前进着,不像我们有劲的时候,爬行速度快,没劲的时候却步履艰难。
前面又见亮光了,终于从3百多米长的巷道爬了出来。
爬出炭窑的我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人脸上沾滿煤灰,一副大花脸模样,身上的衣服也被煤灰抹的一道一道的,炭窑前正在搬运煤炭的老乡看到我们这副狼狈样笑问:“咋样?以后还进克「去」吗?……”。我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样作答。稍后,嘴上还是硬硬的说:“行呀!以后接着下”,实际心里已经想,说出大天也不下去了。
下炭窑的经历,现在说起来,可以冠冕堂皇地说这是一次历练,但这次历练就是一种好奇心所驱使,充其量只是一次探险而已。因为炭窑里边充满了不安全感,没有戴防护头盔,石头随时会打在头上;在里面吸烟,弄不好会引起瓦斯爆炸;还有随时的冒顶「塌方」、跑水,都可以有致命的危险。就在此后不久,二队的炭窑就出了冒顶致死人命的事故,那天上午,在山下小路上,亡者S的儿子提着父亲留下的窑灯,滿脸泪痕缓缓走来,旁观的我,猛然想起电影『矿灯』里边见过的情景,不由让人心酸。
工作以后,曾有机会下过铜川矿务局的桃园矿,穿着粗劳动布服,戴着有矿灯的柳条帽,扎着皮带,挎着充电器,踏着长筒雨鞋,脖子上围着白毛巾,坐着由电机车牵引的翻斗运煤车进矿洞,穿过主巷道,绕过排风道,来到了釆煤面,大型综合釆煤机不时前进倒退,伸出机㭜臂,或钻或挖,煤块纷纷自动或人工输送到皮带运输机上。看到这个场面,不尽想起当年村里的小炭窑,真是不能同日而语。尽管如此,大型煤矿发生事故也在所难免,就在那几年,铜川矿务局焦坪矿也曾发生过死难百人以上的特大瓦斯事故。近些年来,国家亦常重视煤炭安全生产,尽管如此,这类事故在工业化已相当发达的今天也仍还屡见不鲜。
星光斗移,物去人非, 当年的小炭窑早已不复存在,但记忆未失, 当年走近炭窑的探“险”的经历至今历历在目,让人难以忘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