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我不想忘了,我怕幸福的逐渐增加让我忘了那些努力挣扎的日子。在得意时翻翻,让自已沉静;在迷茫时翻翻,给自己勇气。如此,甚好!
一、显现端倪
正在进行局长的离任审计,凭证账本搬出搬进,这是个体力活。某天上厕所,小便呈鲜红的颜色。身体并没有异样不舒服,想着是不是尿路感染,找医生开点药去。医生建议做个腹部B超,暗自想着因为子宫肌瘤做了2次手术,第二次已把子宫摘除,还能照出什么来?例行询问,感觉小医生有点慌乱,还请来他们的主任。主任说:“建议明天进一步检查,子宫位置那里发现疑似肌瘤。”心里暗暗质疑,莫非是小医院误诊?那完全不可能啊子宫没有了那来的子宫肌瘤?相公二话不说,第二天带上我上人民医院做检查,结果依然如是。百思不得其解,相公决定带上我上广州做更详细的检查,可我依然觉得是大惊小怪,因为并没有任何不适,而且也没有再次血尿。
二、迷茫
联系省医妇产科的嫂子,由于床位紧张,只能安排入住省医的另一病区,与做检查的省医需要30分钟的车程。第二天坐病区的专车来到省医,在电梯前我见到了电视画面的人头攒动和人海拥挤。我已记不清是6条电梯还是8条电梯,每次打开电梯门就是一阵人潮涌动,第三次我终于挤进电梯,暗自庆幸自己是高个子,不然会有窒息的危险,也从那一刻开始心中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全身扫描检查的过程是漫长的,打增强针,喝2000ml的水,等号……检查结束拉肚子,人略显疲惫,我依然相信不会有大问题。下午嫂子就已得知检查结果,出正式报告还需1天时间。子宫部位有肌瘤,但是最严重的是静脉血管里直到心血管里也有瘤子。子宫部位的手术难度不大,难的是血管里的怎么处理,血管里的不处理手术安定过后复苏的血流提速,万一冲落血管里的瘤子会直接堵塞心脏让我下不了台。如果2个手术一起做会是联合几个科室,部门协调又怎么办,关键是静脉血管的这部份省医也不擅长或许是从没做过,嫂子面露难色。
第二天晚上和三姨一起逛逛广州的夜景,突然看到卖荧光头饰的小贩,我想要一个,三姨和大姐争着给我付钱,那一刻我犹如孩童般快乐,因为从未有过自己想要的玩意,也从未有过长辈给我买小玩意,可是我们这一代谁就能像现在的孩子一样拥有自己的玩具。我并不知道大姐给我付款时的心情是如何的复杂,天色暗我并没有注意她们的面部表情,只知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
路上我们依然有说有笑,三姨说表弟的儿子说:“奶奶,为何来广州的家乡人都是病人。”那一刻我深深体会到家中1人从医,那这医者就是全家、全家族、乃至整个老家人的健康守护者。也终于理解为啥三姨总是说:“健康、平安、顺”这不是她老了,而是她接待太多发自肺腑之言。
三、纠结中
身体没有不适,加上手术难度极高还没拿出最佳方案,于是回家继续生活、工作。问题出现却没有解决,相公开始各种寻诊和探讨,而我却依然快活自在,正是“无知者无畏。”单位的新局长建议服用中药试试,介绍在普宁的一位郎中,据说他祖传偏方会让肌瘤缩小甚至消失。于是相公每周带我往返普宁问诊。然而,过完春节身体开始感觉不适,小便没有畅快的感觉,原来是受肌瘤压迫引起的,不得已终于决定上省医碰碰运气。但是联系各方最终嫂子也不敢给建议,毕竟手术风险太大,而我正当年。
无助之际,和老局长说起我的情况,第二天他上广州,直接把我带到广州陆军总院。陆军总院心胸外科的张主任发起“大爱救心”活动已为全国先心病患者做了几千例手术,而手术最小的患者只有5个月。他多次率领团队到我区进行筛查,为我区的先心患者成功做了200多例。由于不是我对口的业务,义诊多次却从未谋面,其实我对他们也是心存疑虑。在医院和刚下手术台的张主任进行简单会面,拿起我的检查资料主任就出差了,一去就是4天,毫无信息。待在宾馆的我们以为没有希望,与相公商量要不手术分2次做,先解决心血管的,再去省医做子宫的。
第五天,主任回来了,第一时间给我们打电话,说出手术的方案。原来这几天,我的手术方案主任一直在推敲,他联系了他的同学,妇科知名的医者邱教授,同时调动院里相关的科室医生准备共同完成这个手术,还邀请我的嫂子观摩参与。这简直是一大喜讯,嫂子被邀参与手术这是多么大度和开放的姿态啊。嫂子说:“完全没想到,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作为妇科医生她还没有做过全面大扫荡的手术。”
四.备战
确定了手术时间,术前的检查开始,袁教授给我做心脏部位的B超时说,心血管以及静脉血管里的肌瘤估计是因为子宫肌瘤引起的,然后像藤蔓一样悄悄延伸。邱教授亲自为我做腹部B超,看着他神色凝重,不停地要我动作轻缓,我隐约感觉到紧张的气氛。
下午主任召开术前研讨大会,鉴于手术难度和跨部门,会上出现反对的声音。主任动员大家要有军人不怕困难的精神,团结起来一起挽救患者的生命。嫂子在会上详细的讲述我的病情及术前的治疗情况,让与会的医者对我有一个具体的认识,在那一刻,绷了半年的相公终于找到依靠。后来嫂子说:“姐夫流泪了,几乎是求着大家同意手术,那真挚的情感令人动容。”
大家回到病房,谁都不说什么,能隐隐感觉大家的不安,而我依然天真地想睡一觉就好了,没想到我在重症监护室一待就是8天。我的内心是平静的,安定的,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淡定。三姨,大姐对我更像是对一个小孩的爱怜。早晨,大姐给我编了辫子,我还描了眉毛,我要美美地上手术台,还让护士姑娘提前把我的护肤品,梳子,毛巾带到ICU,她们说只要我想要的,可以提供的,在ICU里都会让我满足。
相公推着轮椅把我送到手术室,一路上对我说不要害怕,一些都会好的,他的声音有点飘。他知道我最怕医院,那一天我却异常的平静。在广州的亲戚全到了,在揭阳的兄弟姐妹都到了,还有相公的好朋友。第一次看到如此庞大的亲友团,我却不好意思了。后来我才知道,大家都怕我醒不来,都来给我助威。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2名医护人员接过我,相公尝试和我一起进去,被示意止步后,不停地拜托医护人员“我老婆胆子小,又怕疼,请你们小心点,轻点”。我居然笑了:“没关系,我会好好的。”然后对着门口的亲友挥挥手:“你们要照顾好我的相公哦!”厚厚的门合上了,后面的记忆全没了,门外是一群内心焦虑紧张的亲友,他们故作轻松相互鼓劲,那一天是2014年3月4日。
“最美医生”张卫达五.第一战役
耳边听见有人再叫我,听到有欣喜的声音说:“叶冬霞,你醒了。”迷糊睁开双眼,可是一片模糊,感觉自己就像蜘蛛精,满身都是管子,我想说话,可说不出来。我听到最让我满意的一句:“我立刻去通知你的丈夫,告诉他你醒了。”是啊,我的安好最想让他知道,让他不用再担心,好好睡一觉。
“你不要乱动,好好休息,明天状态好的话会给你卸下喉咙里的管子,然后根据你的情况逐渐卸下管子。你的情况我们会和你的家人告知。”原来我已昏睡了30几个钟头,ICU里是集中的病床,一溜过去一排,有多少,我不知,只听见机器滴答滴答的声音,偶尔有孩子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脑子里跳出一个词“集中营”,可我惊奇自己的平静,好像一下子完全接纳那个世界。心中默默念着,积极配合,不能发烧,不能感冒,才能尽快离开那里。护士姑娘说:“表现好的话3天可以转移小ICU,在那里门开的时候你可以看见门外的亲属。”
第二次醒来,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望着墙上的时钟问是夜里还是白天,现在我已经不记得那时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是在内心默默地要求自己尽快调整作息,晨起夜寝。担心护士姑娘对我照顾不周,来到我身边的姑娘就拽住她的白大褂,问她叫什么名字,甚至扯扯要看她的胸牌。其实我根本看不清,就连她们的脸我都看不清,自己为是的认为自己的举动会引起她们的重视,然而她们对待每一个患者都是一样的。只要你一动,她们立刻来到你的身边,关切地问你有什么需要,给你拍拍背,抚摸你的手。在反反复复地清醒,迷糊中,听见隔壁有个声音轻轻地说:“宝宝,不要害怕,阿姨在这里。”
在我隔壁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宝宝,不会说话,而且还严重兔唇。浑身的管子难受得让他哼哼唧唧叫个不停,好几次我都是被他的声音吵醒。姑娘见我有点烦躁,示意我是夜里,我要尽量多休息。当我再次醒来,发现姑娘坐在床边的垃圾桶上,轻轻的安抚着宝宝,而宝宝也安静的入睡。姑娘和我说,安抚让孩子感到安定,而姑娘一个姿势估计保持了几个钟。突然为自己感到羞耻,对于一个不会开口说话的宝宝,她们都能如此关心备至,对于我她们怎可能马虎应付。
多翻身有利于排气,可我动不了,那么双脚可以动,姑娘鼓励我把脚抬起来。于是,空中蹬腿成了我的床上运动项目。医生查房,发现腿上的缝针跑线需要补上一针。医生说不必打麻药,我顿时如临大敌,和医生讨价一定要给我打上麻药,不然怕痛的我生怕会出乱子。“好好好”听到医生的承诺安心了,不知什么时候他给我补上一针,估计他也没有给我上麻药,因为过后的半年多右腿内侧的肌肉都是麻的没有太多知觉。
终于行气,明显感觉肚子里的蠕动,这情况意味着我开始可以进食。可嘴巴里难受,味觉淡了。术前准备了大小不一的保温杯,要相公给我准备茶水漱口,装米汤,清楚的明白,吃东西有利于恢复,才可以早日与家人见面。脑子里想象着美味的米汤,可送到嘴边却咽不下。想起从家里带上的咸橄榄,可在病房,又是夜里,怎么通知相公拿来呢?最后请护士姑娘到病房帮我取回。术前的准备非常重要,特别是各自的习惯不同,能够自我满足有利于恢复。姑娘夸我收拾得整齐明白,让她目标明确取回我想要的东西。有了咸橄榄,胃口也不见得开。用奶瓶勉强喝了20ml的米汤,深知道只要我能进食,相公就会安心,可我的米汤没怎么动,如何能让相公放心呢?叮嘱姑娘,和我家相公交接食物之前,一定把我的米汤倒干净,这样我的相公就会相信我非常好,事实果真如此。开始有了自主进食,胃口被刺激,吃苹果,喝酸奶这些都在ICU里开始了,因为我明白主动进食的重要性。在相公补给还没送来时我主动要求喝牛奶,姑娘就向邻床的借了1盒牛奶给我,看我主动性高,病房里其他病人吃一半苹果的,把另一半苹果送给我,而我心里的目标非常明确,我要如期转移到小ICU,我要让我的亲人早日见到我。
终于到了病房第五天早早就醒了,因为姑娘承诺今天可以转床。早早护工阿姨给我洗脸,不仅擦了护肤霜还擦了润唇膏,编辫子,我要美美的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其实那个时候我的各种举动很多还是无意识的,自己不能控的,可是要美一直没有忘。整个住院期间我兜里都揣着润唇膏,而且还有淡淡的颜色润唇膏,希望给惨淡的脸色一点灵动。事实证明,一个爱美的人是不容易战败的。可到了中午依然没有转床的动静,期间我昏睡过几次,每次醒来就问可以了吗,我担心我的相公等我太久。终于,等到转床,希望在路上能见到相公,因为姑娘说只有20米的距离能让我们见面,进了小ICU又不能见了。路上我们错过了,当病房的门再次打开的瞬间我见到门口的小妹和大姑,我笑着挥挥手我胜利了,我知道她们会把我微笑的样子一次次向我的相公讲述。
六.在小ICU里的小心机
在小ICU里有六个病床,2名姑娘照料,每个病床的正上方有一台电视机,外带一个耳机供患者消遣。那天播出马航失踪的消息,那一刻我发现活着是最美好的事。虽然看似平静的我,内心也自觉平静,但潜意识里人是亢奋的,并且自以为是的认为我已经好了。
夜里睡不着,姑娘告知我必须好好睡觉才有利于恢复,半梦半醒中拼命地嘶吼,在姑娘轻声的呼唤中疲惫的醒来,然后再也无法入睡。第二天,主任巡房一见我就说:“你昨晚没睡好?”
“我梦见鲁迅先生打鬼了”。
“什么鬼都被你打跑了,你比鲁迅先生更勇敢。”
每次手术我都要梦见鲁迅先生写的这篇文章,然后在梦里背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或许是天地各方都在给予我能量吧。
在病床上不停地抬腿伸腿做着床上运动,身体躺了几天后背已经酸痛得蚀骨,没有一刻是好受的,顺着身体的插管做着最大可能的侧靠,几乎是每隔5分钟叫一次姑娘,她们总是好声好气地给我摸摸后背,拍拍后背。夜里突然醒来,肚子饿得要命,脑海里想着稀粥稀粥,望着墙上的挂钟是夜里11点。邻床是一个2进宫的患者,所以熟悉流程,他的老公给她送宵夜。我的天啊,我的胃更是翻江倒海想着要吃的。请她老公给我买点粥,半小时过去,回来和我说买不到。姑娘给我打电话,可相公的手机是外地的打不通,(上班不允许带手机)。怎么办呢?突然门开了,邻床的老公去休息,换上他儿子守在门外,借了她儿子的手机给老公打电话。我要亲自打,我已经6天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了。可是简单的拨号我费了10多分钟,眼睛是模糊的,手指不听使唤,我不能相信,我是清醒的、明白的,这么简单的事我却做不到。终于,电话打通了:“我饿死了。”我便没有力气再说。大约半小时后,相公身带寒气提着一壶白粥来到病房前。已是深夜,几经哀求,姑娘同意让相公进来几分钟。
握着相公的手,饥饿顿消,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闻到他的气息,他手心的暖,“都好了,都好了,你真聪明。”或许这就是心连心的感应吧,一种幸福和踏实感油然而生。姑娘几经催促,相公迟迟不愿离开,为我擦脸,为我收拾,第一次见相公卑微地说着请求。“放心,我会争取达标2天后病房里见。”那一夜睡得特别的安稳。
等待让人觉得时间的难熬,浑身的酸痛令人烦躁,流感的来袭让病房充满紧张的气氛,医护人员都要吃防感冒的冲剂、药片,因为长时间在无菌恒温的工作环境里,姑娘们的免疫力会减弱。夜里依然很冷,对面床的宝宝哼哼唧唧叫个不停,姑娘轮番给予安抚。躺在床上,听着姑娘给这个送吃,洗手,给那个拍拍,洗手……不停的洗手、照顾中循环。夜深了听见敲键盘的声音,姑娘在做一天的记录整理。“我换下你吧。”原来另一位姑娘抱着宝宝侧在病床边,怪不得病房如此安静。
天亮了,交班姑娘来了:“小臭臭,昨晚乖不乖哦。”原来,所有的孩子都是她们的宝宝,让孩子们少点痛苦,早点康复是她们共同的心愿。我浑身难受得要命,可我忍住不叫姑娘,我的不适是一个正常的现象,我是神志清楚的患者,我不忍心她们太累,让她们的爱给更需要的患者。
七.血脉情
第九天终于转到病房,病房里的小女孩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告诉我:“要多吃东西,特别补充蛋白,每天2个鸡蛋,还要吃蛋白粉。”病房里洋溢着温暖,大姑在宾馆里变着法给我做各式可口的餐食。
二姐来了,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她要留下来照顾我。二姐是全职太太,生活顺风顺水,我一直是她支使的对象。她不理解我上班的辛苦和每天与时间赛跑的无奈,所以有一段时间对她极其不满。二姐从没独自一人出远门,大家开玩笑说:“不要乱跑,不然迷路。”
病房里留下二姐,她掏出眉钳:“我给你修眉毛。”这就对了,原来我俩才是最合拍的姐妹花。要美,要美,是的爱美的人那有那么容易被打倒,一支眉钳融化了我的心;找来洗漱工具,在病床上给我洗头。二姐睡眠不好,和她做了约定,夜里除了我叫她,其他不要管我。因为那时的身体已经是酸痛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各种侧靠,不到一分钟就乒乒乓乓转不停。她给我拍我把自己挂在床沿的照片,让我看了忍俊不禁。我们一起想办法在病房里搞生活,谈有趣的事。没想到二姐是接下来照顾我的主力军!
八.亲爱的孩子
周六的早上,阿仔突然来到病房,我是又喜又惊,应该说是惊大于喜。因为她从来没有独自离开我们,更别说独自出远门,也没有给她多余的零用钱,我真不知她是如何到达的。她说提前定最晚航班,机票便宜,她只要见到我就不怕没钱回家。来到医院已经很晚,到护士站打听才找到我所在的病区已经夜深,于是她就在医院附近开房休息,等待第二天给我的惊喜。
生病的大半年,多次的检查,没有和她告知详情,总认为她是孩子,没必要让她知道。这次也没有和她说什么,我亲爱的孩子,妈妈错了,不该不让你知道,使你处于不安和担心。后来我想:如果那次我下不来台,就那么离她而去,那将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终于理解:一个人的长大就在一瞬间!
九.第一战役结束
终于在十八天如期出院。因为喉咙插管使声带受损,说话的声音诡异得让我害怕,眼睛看不清楚文字,精神不能集中,但是其他指标都非常完美。经历了一次困难重重的手术,可以说这条命是捡回来。手术进行了12个小时,身体几乎是对半剖开。手术过程嫂子不时出来告知进展,当张主任走出了手术室,相公看着主任那双发白的双手差点跪下。集众人的关爱,我怎能轻言放弃。而那身军绿,是我见过最美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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