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伟光坐在公司的车上，回头望了望大学宿舍楼，心里有点难过，也有点迫不及待地离开。总之，是有点矛盾，有点怀念，有点伤感。
三个小时后，公司的车下了高速，进入一个小镇，再开了十多分钟，终于在一个紧闭的工厂大门前停了下来。
司机打了声喇叭，生锈的铁门缓缓打开，一个老迈的保安慢慢推开铁门。车开了进去，在一座两层楼的办公楼前停下。
司机下车对我说道：“到了，等会古总会过来安排。”
古庆山看着落满灰尘的大楼，看着远处空旷的山坡和进入正在施工的厂房，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跟别人打招呼。
还不知道睡哪里，古庆山只好将学校的全部洗漱用品、两大箱衣服和书堆在过道上。然后到厂区里走。
厂里显然是荒废过许久了，只有办公楼和车间有水泥地，办公楼和车间之间是平整过的黄土地，一辆叉车开过，卷起滚滚黄尘。
钢结构的厂房崭新发亮，远远就散发出一股油漆味。大厂房里有十几个工人在砌一个巨大的水泥平台。
大厂房后面还有两个旧的厂房，大概有1000多平方米，堆放着一些不知名的设备和杂物。
在三个大厂房对面是一排瓦房，共有8间，瓦房旁边是公共厕所和洗漱间。
古庆山走到瓦房后面，发现工厂角落里还有个水泥卸货台，一个中型油罐。旁边还有两间平房上面写着“安全生产，质量至上”。
厂里的情况一目了然，古庆山心情是沉重的，往回走的脚步都开始沉重起来，心里一直在犯嘀咕，自己以后真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工作、生活……？
厂区和生活区大概距离200米，往来渣土车轧出来的土路上的黄尘还没有散去。古庆山捂着鼻子走回办公楼的时候，有个矮胖子在楼梯口看到古庆山，很有威严地问道：“来见工的吗？”
古庆山有点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矮胖子招招手，带古庆山到旁边的办公室，走在最后面的大班桌坐下后，问道：“简历带了没？”
古庆山连忙翻出随身的背包，递上简历。
矮胖子看到古庆山简历的页眉就咦了一声，不过转瞬就沉下脸来，说道：“现在就业比较难吧？”
古庆山还没回答，后面传来一声，“人家可是名牌大学毕业”
古庆山扭头一看，原来是公司法人李总。
矮胖子马上站起来，笑道：“李总真是有眼光，招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大学生。'完全没有了之前居高临下的气势。
李总招呼古庆山们他俩坐下，对古庆山说道，这是公司的王会计，负责财务方面的工作。以后你要多向他学习。“
古庆山点点头，转向王会计笑道：”刚毕业还没什么工作经验，请以后多多指教。“
王会计摆摆手道，哪里哪里，年轻人学东西快，琢磨一下就会了，我们这些老古董以后没饭吃了。
李总走了几步，说声我先去厂房里看看。
古庆山也跟了过去。
谁知道李总走回他的小车，一溜烟就开到厂房了。
古庆山只好自己走过去厂房那边，看到李总远远看着工人在施工，也没问什么，就开车回来了。路过古庆山身旁的时候，他停了停，打开车窗说道：”晚上古总过来安排你工作，好好干，有什么事给我电话。“
古庆山点点头，目送李总的车出了公司，铁门缓缓关闭，似乎也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李总一走，矮胖子王会计自顾自地看起文件来，没再跟古庆山说话。
我古庆山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于是将刚才搬下车的行李收拢到楼梯口，百无聊赖之际，就去保安亭跟保安聊天。
值班的是保安队长，也姓李。三十出头，和另外一个年轻的保安华哥是战友，也是老板的同乡。古庆山叫他们李哥和华哥。
李哥人很热情，很健谈，跟我谈起厂里的基本情况滔滔不绝。
但古庆山看着都快五点了还没人安排我住宿，就有点心不在焉了。过了一会，趁着李哥停的时候问道：“那个……我今晚睡哪里啊？”
李哥哈哈一笑：“我也不知道，等下我问问古经理。他是具体管事的。”
李哥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些什么。李哥一直点头，然后对古庆山笑笑，他没空，你先把东西搬到办公室隔壁。等下我拆一张床给你。“
李哥带我到王会计隔壁的办公室，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桌面积着几寸厚的灰尘，地面上也是。
我到处找扫把，但没有看到，只好到保安亭拿了个拖把拖起来。
李哥和我一起上下四五趟，终于把床给支起来了，然后他继续去看门，我就把床移到窗户旁边，将自己的物品堆在房间里唯一干净的床上。
古庆山坐上床上发了一会呆，看见天色有点晚，便出去四处张望。
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端着一碟菜去了另一侧的房间，古庆山讪笑着跟了过去。
房间里放着一张简易折叠桌，上面摆了几个小菜，一碟回锅肉、一碟酸豆角、一碟蒜蓉菜苗、一叠煮得稀烂的炸鱼块，还有一大盘煎蛋。
正在古庆山张望的时候，工厂大铁门打开了，一辆别克GL8开了进来，一直开到楼梯口才急停下来，一个矮胖老头和一个瘦高中年男子下来。
矮胖老头声如洪钟，向古庆山招了招手，笑道：”你是古庆山吧，我听李总说招了个高材生，过来过来。“
瘦高个中年男人关好车门，远远地便面带笑容，向古庆山伸出手走过来。
古庆山还没习惯和别人握手，有点被动地跟中年男人握了握手。
旁边的矮胖老头笑道：“这是我们的工程师，罗工，负责生产部的工作。我姓古，古兴业，你叫我古经理可以了。”
古庆山应道：‘胡经理，以后多多指教。“这是大学时候在书上看到的，练了好多遍，总算利索了。
古经理点点头，便朝厂房走去，罗工和古庆山也跟了过去。
古经理先到新建的厂房看了看施工进度，然后到厂房里的水泥台上走了一圈，脸色很不好。
罗工围着炉子看了看，回过头来说：”赶不上进度，这个平台是要放重型物料的，少说也得有几十吨堆在上面，如果水泥不干透，以后平台就会塌陷，投料速度会受到很大影响，而且也很难修补。"说完又向炉子上一工人招手，“刘师傅，麻烦下来一下。”
一个满身油污的瘦小中年人爬下来，一边走，一边脱下手套，抹了抹汗水，叫了声“古经理、罗工。”
罗工问道：“电路搞得怎样？”
刘师傅有点为难地说到：“不成，差远了。这么大一个厂子，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而且连基本的工具都没有，现在我用的电工工具都是我自己买的。”
古经理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们已经招到人了，过几天就到。工作你先顶上，必要的工具让罗工或者王会计先买。其他的事我们慢慢理顺，现在就是赶进度。
古经理皱着眉走了一大圈，忽然停下掏出一个大哥大，是“大哥大”外形的手机，拨通了电话：“老板，我现在在厂里看施工进度，太慢了，赶不上开工的日子。这样吧，你明天早上过来一趟，我们再商量下。”
天色渐暗，施工的工人陆续收拾工具下班，在厂门口排成长队等着保安搜身，然后出去。
罗工招呼刘师傅回去吃饭，一行人人慢慢走回办公楼。
那个中年在楼下招手，”菜都凉了，你们快回来吃饭吧。“
古经理等人进到刚才那个房间，看到王会计已经坐在次席，旁边还有2个大概四五十岁的男子。
胡经理在正中坐下之后，罗工坐在胡经理右边，然后招呼大家随便坐，古庆山坐在王会计旁边，其他人也纷纷坐下，然后罗工分别介绍了另外3人，女的是刘师傅的老婆，叫巫小燕，两个中年男子都是原来这个厂的老保安，矮个的叫陈阿福，高个谢顶的叫陈来旺。
接着李哥和另一个保安华哥也关了厂门过来吃饭，总共就是古经理、罗工、王会计、古庆山、刘师傅夫妇、李哥、华哥、陈阿福、陈来旺10个人。桌子不够大，挤着坐都坐不下，李哥和华哥盛了饭，夹了菜就说去看门了。这样才稍微宽松了一点。
时间不早，大家肚子都很饿了，也没说几句话，一伙人如风卷残云般就消灭了所有饭菜。席间只有古经理起来接了几个电话。
吃完饭，古经理叫古庆山过隔壁办公室一下。
隔壁办公室也非常简陋，有两张1.2的办公桌一前一后靠墙摆着，角落里都是一些杂物，窗帘也是破败不堪，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下，都能看到积满了灰尘。
古经理在后面一张办公桌后坐下，招手让古庆山也坐下，随手点上一支烟，仿佛好久没抽过烟了似的，长长地吸了一口，慢慢地让烟在肺部流窜了好久才缓缓吐出来。
古庆山拉了旁边一张椅子转过来，面对古经理坐下。
古经理缓缓开口道：“厂里的情况可能你还不了解，我这里跟你讲一下吧。现在是创业期，任务重，时间紧，人手不足，非常艰苦，但这段时期是最宝贵的，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家企业是如何创建的，这种机会是大企业里无法学到的，也是大部分衣着光鲜、薪水丰厚的高起点应届生无法体会的财富。你在这里学到的东西会比任何人都多……只要你肯干、能吃苦。”
古庆山本来有点打退堂鼓的，听到这些话，感觉挺有道理的，于是点点头，答道：“谢谢古经理，我会好好干的。”其实古庆山还有好多话，但一时又不知道问什么。
两个人默不作声了一会，古庆山问道：“那我要干什么？”
古经理托着头想了一下，“你先跟着保安小李看一下厂吧，然后制定一下工厂的制度。”说完就打电话叫李哥过来。
李哥过来后，古经理说道：“小古暂时跟你们一起看一下门，白天有活他就回来干，晚上你看着办吧。”
李哥马上应道：“没问题，现在老福头出去采购，老旺买菜，我们和阿华两个人真看不过来，小古就看3点到6点的夜班吧。”
古庆山以前经常晚睡，对这个安排没有意见。于是跟着李哥出去。
晚上工厂里又闷又热，蚊子特别多，古庆山在保安亭没坐多久，又流了一身臭汗，便回去翻行李袋想洗澡。这才发现洗发水、沐浴露和洗衣粉都没有。古庆山下楼问李哥：“附近有没有小卖部？”
李哥打开小铁门，指着五十米外，一家灯光昏暗的小屋说：“就那里买吧。”
李哥很热心，又带着古庆山走了过去。
走进了古庆山才看清楚，这家小卖部比报刊亭大不了多少。在李哥的提醒下，古庆山买了牙膏牙刷、洗发水、沐浴露和洗衣粉、水桶、口杯等日常用品。
古庆山问看店的老头：“一共多少钱？”
老头一边点，一边算，说：“98元。”
古庆山不敢相信，再问道：“你有没有算错？这么贵？”
李哥在旁边说道：“工业区，都这样。”
古庆山没办法，只好付了款，和李哥一起把东西搬回去。
这还是古庆山第一次走出厂门，仔细看了看周边，到处都没有灯光，只有70米外的工业区道路上有路灯，一明一暗，装点这这个黑暗的山村。
古庆山看到铁门顶上的工厂行政楼上面一排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灰暗的墙壁，心中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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