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姑李菊梅

我奶奶有六个孩子，菊梅姑姑排第三，我的弟弟妹妹对这个姑姑印象都不太好，因为在他们的记忆里这个姑姑是疯婆子，姑姑自己唯一的儿子也不喜欢她，就因为她寒冬腊月给他洗冷水澡。

姑姑当然不是一开始就是疯的，年轻的时候是个标准的漂亮姑娘，当然她刚犯病的时候年龄也不大，刚刚生完我的表弟，才二十多岁的产妇就莫名其妙地犯病了，还在月子里就天天哭，这都是妈妈告诉我的，妈妈还说姑姑在婆家坐月子没有坐好才犯病的，吃没吃好，穿没穿好，妈妈一边说还一边抹泪说：以前多标致的一个姑娘，那么多人追，又不是没人要，偏偏挑了这个男人，又穷又苦，月子还坐不好……。还是孩子的我不懂坐月子怎么个回事，但我是知道妈妈生小妹的时候都是躺床上不出门的，奶奶都有做酒鸡给妈妈吃，妈妈有时候也给我尝点，说不出来的味道，放了酒的鸡太难吃了。当时我想：妈妈天天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看来坐月子真的很不容易啊，同样是坐月子，可妈妈出了月子没事了，为什么姑姑会犯病了呢。

犯病后的姑姑在奶奶家住了很长时间，就是这段时间，我对姑姑有了深刻的记忆。

一个晚上，我刚从外面回来，客厅里都是大人，不知道他们商量什么事，我也去凑热闹，谈着谈着大人们像要吵架一样声音越来越大，我看他们吵架太入迷了，放松了警惕，不知道姑姑什么时候从厨房拿来一把菜刀直接架我脖子上嚷道：“要杀从小的杀起，来啊！”我被吓得头皮都炸了，腿开始发软，和姑姑吵架的男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小姑看了连忙劝她姐姐并且把菜刀拿开，长大后我知道，那把菜刀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抹我脖子上的，姑姑虽然说话疯癫不羁，但是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我，至于那个无动于衷的男人，我再也没有叫过他姑父。

回忆起姑姑的往事，越觉得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真的是人间真理。姑姑的遭遇对我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后来我恐婚。我拼命地思索，但凡她不是挑这个男人，选择了其他追求者，结局是不是应该会好很多？可是，事情一去不回头，如同她离家出走后，到现在也没有音讯。

那是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已经是秋天了，姑姑穿着秋装伞裙，来奶奶家住了几年，皮肤滋润了许多，生了表弟身材一点也没有影响，还喜欢收拾打扮自己，优雅又清爽的气质下在她不说话的时候，外人根本不会知道她是病人，我当时居然想到的是：要是她还是好好地，再找个好的婆家绝对没有问题。

她满脸笑容看着我叫我过去，那个笑脸就出卖了她的与众不同，我很嫌弃，不愿意靠近，故意不理，她看我不理也不生气也不叫唤，那天特别地和平，走来我面前递给我一张一元面额钞票，我愣住了，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她说：来，给你钱。我呆呆拿了，随后她也给我的弟弟妹妹每人一张，我惊奇她的钱是哪里来的，她生病后一直就没有工作，那个男人不可能给她钱花，难道是奶奶给的钱？我盯着姑姑手里的钱寻思怎么全是一元的零钱，她以为我还想要钱，就又抽出一张给我。那是我第一次接到姑姑给的钱，也是最后一次，当天她就离家出走了，离得远远的，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她。

刚开始的几天，家里人都没有主张找，因为她经常去前婆婆家，去了两三天又回来，回来也知道找饭吃，狼吞虎咽地吃完抹嘴说她婆婆不给饭她吃。有时候在前婆婆家住个四五天的，还是天天跑回来吃饭。那时我觉得她丢脸极了，丢了我们家的脸，还丢了我们女人的脸，实在看她不顺眼，就对她破口大骂：你不要回来了，嫁了就给我滚。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骂我姑姑滚出她家，更不知道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怎么会说出那么无情的话，当时我有多愤怒现在就有多后悔。

后来过了两天三天，也没见姑姑回来，家里人才急忙打听，问那个男人都是一概不知，家里的大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九十年代监控摄像头没有现在那么普及，何况还是小城镇的地方，丢个人比大海捞针都难，后来实在找不着，也就只好放弃了。

我的姑姑李菊梅，就这么消失在茫茫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