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2018的第八天
趁新年,还像新娘那么新
趁我做过视网膜手术的左眼球
还能带着右眼球在天花板上爬行
趁旧年烂尾的梦想
挽着她失去双臂的战友
还在窗外的站台徘徊
我想给
死去三十年的1988
写一封回信
我想,给1988年回封信那一年的夏夜
有成群的萤火虫
在古城路两边的稻田里飞翔
我挎着想象中的冲锋枪
为它们站了几个月的岗
秋天快来的时候
我被一只迷路的狐狸
以蓝色妖姬与红色雪花的双重名义
骗进了北方一座铁幕重重的城池
曾在相思湖边的玉兰树下
被我怀里的六弦琴唱哭的那个长发姑娘
在朝阳广场的长石櫈上守到后半夜
以为我在和她捉一场天大的迷藏
她沿着长长的西乡塘路走到学校的时候
早课的铃声刚好敲响
我想,给1988年回封信后来,我托南飞的大雁
给她捎去几封粘满风沙和泪滴的挂号信
或许是哪一片乌云半路伏击了归雁
直到如今, 一年年老去的风信子
叩烦了北回归线上的每一座驿站
也已追寻不到,她的任何踪迹
我想,给1988年回封信而那年冬天的一个傍晚
我四十二岁的妈妈
挑着两框压弯扁担的马齿苋
行走在长满芦苇的河岸 回家
脸上的汗珠,在寒风中
应该没有变成泪水的理由了
她一心想的只是
栏里带八只幼崽的老母猪
该够草料明后天吃饱出奶了
我想,给1988年回封信后来
后来的后来
我几次梦见自己
站在荒凉的石头上
向海边的天空放飞红色的纸鸢
死命奔跑的乌云
像疯魔的孩子
用冰雨点燃了脱线的纸鸢
一抹流动的火焰
就这样, 在无人理会的夜空中
无始无终地
燃烧了三十年
我想,给1988年回封信今夜 这封信 该如何起头
又该如何展开 述说 收尾
最难办的是
谁 才是信封里的收信人
是被田鼠掏空的田野?
还是门牙已残缺的父亲?
是越来越冷的炊烟?
还是依然躲在白桦林深处
偷偷哭泣的北风?
算了 干脆 就寄给
住在坟墓里的
母亲吧
2018.1.8 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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