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缺的爱情

文/雒宏军

《1980年代的爱情》是土家野夫的自传体小说。野夫本人就是一个传奇，读了他的几本散文集，那种冷峻的讲述对时代的穿透力无以复加，有刺骨的痛感。所以，我十分好奇，他会如何讲述一段爱情故事？

80年代，中国发生了巨变，随着改革开放，各种新思潮层出不穷，旧有的观念被不断涤荡，人们仿佛刚刚从冬季走出来，一层层褪去厚重的棉袄，欣欣然享受着春天的阳光。这时，每个人的内心都充满了希望。作者野夫的爱情故事就是在这样的时代发生的。

开始读，并无多少引人之处，凡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都会觉得有些俗套。一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毕业了，那时大学生被誉为“天之骄子”，即便如此，还是要面对沉重的现实：他分配回到了县城，又到偏远的公母寨乡政府来锻炼。那时的所谓“偏远”，不仅仅只是交通不便，一种地理上的隔绝，更重要的是信息的闭塞，在山沟里，他和外面的世界只能靠一封封信件联系，他也无法融入当地的社会，每天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开始回到一种古老的生活状态。作者的苦闷自不必说。

回过头来，看整个故事，也是乏善可陈，处处都是旧迹。在这里，主人公关雨波遇见了中学时代的同学丽雯，也是自己当年的暗恋对象。阴沉的天空一下子出现了灿烂的太阳，这次意外的相见让雨波魂不守舍，似乎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在等着自己。于是，他想方设法去接近丽雯，想要打动她的芳心，甚至有一度，他们都知道彼此内心的那份爱，然而，丽雯还是拒绝了。雨波回到了县城，又到了大城市，等到再次相见的时候，雨波刚刚出狱，穷困潦倒，丽雯热情的接待了雨波，给予雨波一个女人所有的温柔与体贴。当雨波重新振作的时候，丽雯又放手了，不想让他羁绊于一个山城，他的世界应该在更大更广阔的地方。几年之后，雨波再次得知丽雯的消息，却是一个噩耗，最后的相见竟然是在丽雯的葬礼上。

这是野夫的自传体小说，情节并不复杂，甚至相当俗套。然而，合上书卷，心却无法释然。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个悲剧是有多次机会可以避免的。比如说，丽雯在公母寨就接受雨波，而且，这也是她父亲乐于看到的结局，虽然穷乡僻壤，山高水远，然而情投意合，也是神仙眷侣。再比如说，在山城恩施重逢的时候，丽雯刚刚寡居，雨波出狱之后又无处安身，况且又知道彼此相爱，情有所钟，两人走到一起，也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然而，造化弄人，丽雯偏偏是个读过书有眼光有境界不落俗套的女子，雨波又是一个天赋高有才情不甘庸碌的男人，于是，她因为爱而一再放手，他因为爱而不得不去，看似两条同向的河流，却永远无法汇流。

这就是80年代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更不会死去活来，就像幼时最喜欢的玩具，总是藏在自己最隐蔽的世界里，一定会在心中的某个角落留出位置，好时时刻刻想他念他。甚至会在内心默默隐忍，因为爱而放手，放任泪水在内心奔流，然后又躲在角落里暗自疗伤。为什么一个俗套的故事能够在今天打动这么多人？我似乎找到了答案。当代，爱情是稀缺的，一个自然而美好的事物，却被注入更多的物质元素，最终只剩一个冠名，实质和内容成了房子、车子和票子，就像乳房被注入硅胶，成为赢取更多眼光的工具一样。或者成为身体的一次次快餐，以爱情的名义进行。这个时候，那种为爱而放手，为爱而痛苦，为爱而牺牲，又为爱而升华的精神世界就有了打动人的力量。

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野夫说，“爱情，在今天这一奇怪的年代，俨然已经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俗事。谈论它或者写作它，似乎都有点恬不知耻的味道。这件本应严肃的事情，忽然变成了昆德拉笔下‘好笑的爱’，如果再来讲一个老套的爱情故事，是否完全不合时宜呢？我痴迷于这个故事已经十年，真实抑或虚构，都渐渐在不断的质询里变成了回忆的一部分。对了，就是回忆，使我日渐明白这个故事的真正意图，是在追忆那个隐约并不存在的年代。”

爱情，是人类的永恒话题，因为爱情关乎人类的本性，关乎人类的延续，更要的是，爱情是人类的一种崇高的精神生活，如果没有了爱情，人类的打分要被扣掉许多的。越来越稀缺的爱情，是否意味着我们正在失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