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ex打开了To do list，列下了今天要做的任务，早上有一个与供应商的视频会议，中午午睡半小时，下午投资人要来公司考察，他需要精心打扮，戴上平常不喜欢戴，觉得很紧的领带。秘书发信息提醒他，软件调适没有问题，10分钟之后会议就开始了，他整理好桌面，把背后的东西也清理了一番，闭上眼睛准备开始祷告今天上午的会议顺利。“叮叮”他以为是闹钟，但是只想了一声，大脑思绪被打断不能进入放空状态，Alex只好打开信息栏，”hello”这是某个社交软件的聊天信息，他觉得来得真不是时候，手指已经提前点开了对方的资料，幼师，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知识渊博，盼望寻找到同样温柔、有志于组成长期家庭的男性。他放大照片仔细审视，背景是一群孩子乱七八糟的涂鸦，照片上是明媚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弯弯地有点眯起来的眼睛，这个女人没有攻击性。这是他判断的第一印象。
他因此随便输入了一句赞美词，“你好，你挺好看的。”“叮—”这时候是真实的闹钟声音了，会议开始了，他的大脑从这个情景中切换出来，开始专注在对价格以及品质的竞争性谈判。“Fuck！”1个小时漫长的谈判令他筋疲力竭，对方不肯让步，在大量采购的名头下，0.9毛的利润空间对方都不肯让，这么吝啬与强势风格的谈判者倒是不多见，Alex简直都不想做这笔交易了。但是老板对于价格和品控的双重压力在那里，还有“这次做得好的话，反正罗姆可能会调动，我觉得你挺适合那个位置的。”的美好蓝图。“不能输”Alex从受挫和沮丧的情感中回转，无意识地打开手机，上面有一条新消息“我也觉得自己很好看。”外加一个调皮的表情。Alex笑了一下，显然放松了下来。“要不要出来喝一杯？”对于他来说，浪费时间在网上，还不如直接出来见面来得直接。“不好意思，我们可能隔的比较远，恐怕无法见面。”语气还挺诚恳的。
“多远，即使是到阿拉斯加我也是可以的。”反正最近也有生意要去那边处理，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我们有8个小时的时差。”另一个国家，Alex瞬间兴致全无，“好吧，那就算了。”对方似乎对于这句话也不知如何回复，迟迟没有消息，似乎还在酝酿说辞。Alex关上了手机，来到了房间隔壁的休息室，躺到软软的棉絮上面，睡着了。半个小时之后，自然而然他醒了，开始背单词，刷过一个又一个单词，毫无感情。一边背单词，他的脑海一边在模拟接待投资人要说的话，听说这次投资人中有个很严厉、对待投资很谨慎的人，很难对付，需要他能把PPT讲得绘声绘色，说服他，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似乎有条新通知，“我知道我们不能见面，令你不感兴趣了，可是我对你很感兴趣，我们能先互相认识下吗？”语气仍然很真诚和坦率。“我对饲养电子宠物没有兴趣。”他的语气很冷漠。“我不认为自己是电子宠物，也没有把你当作一个宠物过，我很认真严肃地在交朋友。”“交朋友？在网上？你真是有够古老。”Alex的语气中含有轻蔑。“请放尊重，你已经看到了我的资料，我想认识你，电子设备使人变得冷漠，但它同样也让认识人变得简单，触手可及。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这对你又没什么坏处。”本来Alex觉得这件事很浪费时间，时间可是稀缺资源，但是他本身就是做线上约会业务推广的，既然有人做实验，也许对于他之后推广更能现身说法，确实他也没什么巨大损失，没意思就抽身而退。“好，那让我们首先认识下，我叫Alex，是个软件工程师。主要业务就是售卖用PPT描绘的蓝图。”“什么叫售卖用PPT描绘蓝图？”Alex在内心抓抓脑袋，这可真不好解释。“就是我觉得我的软件可以达到这个效用，但是现在它还没有达到这个地步，这个软件需要持续的投资，我需要钱，需要用故事拉来投资。”Alex抱着理工科认真的思维，把这个概念讲解清楚，他才不在乎她有没有认真听。“那这不是一个有很大压力的事吗？”“何出此言？”Alex搞不懂对面女人的脑回路。“因为要别人投资，从他人口袋里掏钱，永远都是有难度的事情啊。”这倒是一个非常朴素又有道理的言论，Alex在心里点了一个赞。“叮—”长闹钟又响了，他得系上领带，去见投资人了。站在镜子面前，脑中还带着刚才Ray对他的鼓励，“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把故事讲得很好的。”Ray说她的中文名字叫蕾。
接待完投资人已经晚上11点了，中间有在公司开会，还有与投资人一起吃饭、喝酒、吹牛皮的时间，投资人A走之前还醉醺醺地拍拍Alex的肩，“小伙子，想法还不错。”Alex其实在有压力的环境，一般进食不多，现在喝了很多酒，胃有点难受，冷风一吹，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就这么坐在了地上，靠着一个邮筒，有点惆怅，他想起了下午就没有再打开的手机，“怎么样？讲故事的安徒生把故事讲得好嘛？”蕾的头像在闪动，在几个小时之前。Alex点开了聊天框，突然想胡说点什么，有了倾诉的欲望，他忍住了，只是语音说了句，“挺好的，应该没有搞砸吧。”说着拎着西装和取下来的领带，打了个车，回去了。
“老板，你最近是不是恋爱了，倒是经常打开手机哦。”Alex捏捏鼻梁，无奈地对着秘书说，“你真八卦，还不好好干活。”秘书神秘地笑了一下，走开了。形成了某种习惯吧，有一搭没一搭，毫无压力的聊天，工作间隙，几分钟之内看下手机回个消息，有时候蕾没有新的消息进来，就会有点失落，还好蕾说她不是很忙，基本看到消息就回复了。谁又没有那闲下来的几分钟呢，几分钟脱离了工作，与某人联结的时刻。
聊了快一年了，对于快速更新的时代，算是很长的时间，即使这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小段时间，对于Alex来说，也是不同的，生命中仅有的一段有人陪伴的时间，即使那个人只是在手机中传递给他电子的消息。Alex透过照片幻想过无数次蕾的样子，生动的样子，她生气、灿烂的笑、哭泣，两个人拥抱、接吻、上床的样子，她喜欢的东西，她不喜欢的东西，她害怕的东西，她的存在把他的时间和物体都分了类，不再是以前漠然的样子了。
但是这个时候蕾失踪了，也许是从Alex又一次一个人回家，突发感慨，提议想去和她一起过圣诞节的时候开始，那个时候Alex觉得8个小时时差的国家好像也没那么遥远了，就是一个飞机的事情。蕾从那条消息之后，就没有再回复了，她失踪了，或者更准确地说，她从网络上下线了，再也没有上线了。Alex在等待了一个星期之后，难以忍受这种时时刻刻打开手机，确认她是否上线的行为，他猛然发现，对于蕾，他几乎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她的一切，仅有照片、工作性质，喜欢和讨厌的种类物，这种种类物，随处可见。
这难不倒App开发高手Alex，他通过蕾的上线坐标和大数据检索，最终锁定了她的位置，位于异国的一个实验室。带着这份疑惑，他还是决定去那个8个小时的国家，即使分开，也要把这个事情弄清楚。
接待他的是个科学家，好像是在等到他的到来，满怀歉意。“对不起，我知道你最终会找到这里的。”Alex很冷静，“你可以解释一切是怎么回事。”这位叫小白的科学家，给他解释了，怎么把古人类的一生经历和大脑数据复刻在电脑上，然后把她们上线，online，通过一生的经历和大脑的数据，可以用计算机模拟出脑部的选择和活动，让她们成为一个“人”去与真人对话，科学家只是旁观，并不干预。“为什么是我？”“我们只是旁观，并不帮助它们做任何判断。只是上线在你的app上，她们自主选择人员。”“所以你觉得是她选了我？”“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能见见她吗？”小白带他走进了一个房间，那里有成百上千的电脑，全都镶嵌在房间里，所有的屏幕都在飞快的闪烁，Alex沉默不言。“哪个是她？”小白指了指靠近天花板的一个电脑显示屏，那块显示屏是黑色的，显示出它被关机了。“为什么把它下线了？”Alex的冷静在逐渐崩坏。小白很显然很少应付这种场合，有点哆嗦：“因为我们会对它们的行为进行监视，我们的检测仪发出了警报，觉得它可能会有伤害人类的行为，所以就在伤害发生之前强制下线了它。”伤害已经发生了，Alex真想揪着小白的衣领，狠狠给他一下。他没有，多年的高压职场训练，已经让他能够永远合理控制情绪。他觉得没什么意义了，走出了房间。
小白见到他走出来了，在后面提出了一个建议：“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把它的思维移植到一个人类身体里，你可以选择样貌和各种身体数据，然后你可以带它回家，它就属于你了。”他幽幽地看着大厅里的电脑，语气不善地问道：“它算人吗？用电脑模拟的思维算是人类思维，里面有意识存在吗？还是只是电脑的一种以大数据所形成的固有公式所支撑的算法解答，某种形式的同义反复？”小白虽然有些尴尬，摸着鼻子，还是严肃地对他说：“现阶段确实只能算高级别的机器人，但是也许在人的培养下，与人相处之中，逐渐突破算法的界限，在计算机更高配置的情况下，也许就是那么一点火花。意识的诞生不就是一点火花么。我们之所以把它们放在人类环境做实验，就是因为没有人类的互动，仅仅是机械的简单互动，很明显绝无诞生复杂思想的可能，比如说，它在约会app中在线的那么多人中，选择了你，不是你们的宣传语中的命中注定么？”“那么你把它放回去吧，带它回去，它只能在家里等我，等我偶尔回家与它一丁点的互动，它等待一万年可能都不会拥有一点产生意识的可能性。为了它，我愿意开放我们公司app的源代码，与你们意识海的程序对接，让你们所有的意识都可以上线，连名字我的想好了，像射线一样温暖地陪伴你，主页面推送我的亲身经历，绝对可以帮助所有的古人类意识与更多人产生联结，也许有一天，蕾就可能真正拥有了自己的想法，而不是电子的。”说到最后的几句话，Alex哽咽了，连小白都被这个美好的想法和愿景所打动，直接上来握住Alex的手，Alex看到小白的眼睛里闪闪发亮，那是没有流出来的泪水。
同样也倒映出他的眼睛，也是闪闪发亮，那是有了新的PPT故事可以讲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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