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儿（三十九）
在那次深夜短暂交流后，孟旭东便开始注意我，听领导们说我工作能力不错，于是他便把我调到他身边做助理。他的助理并不只有我一个人，包括公关部、司机以及行政等都直接与他对接工作。我只负责文件签收、整理、答复等，主要还是在办公室，与他接触并不多。
那天有两个男人来拜访孟旭东，平日间访客很多，这两个人之所以引起我注意是因为孟旭东紧闭了房门，连茶水都没让我煮。等他们走的时候已经下班一个多小时了，孟旭东见我还没走十分惊讶。
“我怕您有什么吩咐，所以没敢走。”我说。
他却仔细地盯着我问：“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有空。”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他。
“不约会？”
我摇摇头：“我……哪有什么约会。”
“那你帮我个忙。”他交给我一把车钥匙，“明天晚上十点在水云间夜总会门口等我。”
我有点惊讶，若是应酬他一般会叫美会她们，我从来没谈过业务，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你别害怕，只是想请你帮忙，如果不方便我不勉强。”
我把车钥匙握在手里，是一辆普通的大众车钥匙，不是他平时开的车，我压抑住内心莫名的激动说：“不，我没有不方便，我愿意做。”
夜渐深了，初夏的夜夹杂了一丝寒冷。我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夜总会大楼冰冷绚烂的灯光，李默成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看看手机，竟然快十二点了，也难怪他担心，我说，不清楚。
“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晚？”
“回去再说吧，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他没说什么便挂了电话，他生气了，他是在怀疑什么吗？随他吧，我又没有做对不住他的事，可是我却心虚得厉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又等了许久，高大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穿了高领风衣，还戴了帽子和眼镜。昏昏欲睡的我突然打起了精神。他走过来，打开车门坐在后座上。
“燕春饭店。”他低声说。
“好。”倒车镜里他神色严峻，我不敢开口说什么，默默地发动了车子。
路上车已不多，每个车尾都是瞪着暗红色眼睛、眦着牙的小怪物。
“千千。”他直呼我的名字，声音略沙哑，“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说。
“今晚的事，不要向任何人说，明白吗？”
我点点头，嘴角微微弯了起来，能够和他共守一个秘密是件甜蜜的事，虽然我什么也没有做。
我在燕春饭店门口停了车，刚准备下车时，他在后面低沉地说：“扶我。”
我怔怔地走过去，才注意到他动作很迟缓，他艰难地下了车颤微微地站起来，我伸过手去，他外衣上一片粘腻，是血！
“你受伤了？”
“不要说话，扶我回房。”
我贴近了他，宽阔的肩膀抵在我的侧脸，他伸出手来轻轻揽住我的腰，我用整个身体支撑着他，他走得略显勉强却保持着正常的步伐。我们相依着走向灯火辉煌的大堂。
我们进入电梯，明亮的电梯墙面像镜子一样映出我们的身影，我不敢直视，他也神色肃穆一言不发。他径自走向一个房间，早有服务生替他开门，并询问需要什么帮助，他微笑自若地说：“不需要，谢谢。”
这是一间豪华的套房，他松开我，疲惫地倒向最近的沙发里：“你的任务完成了，回去吧。”
我盯着手上的一片鲜血仍回不过神来：“你伤得重不重……需不需要叫医生？”
“不碍事，我自己能处理。方便的话，帮我买些药吧，外面就有个药店。”他说着拿出一张单子，都是些常见的消炎药。
我接过来，转身出了房间。我内心升腾着夜一般的使命感，兴奋异常，这短短的夜晚让我脱离了办公室和打印机，脱离了筒子楼和李默成，这样的夜空有纸迷金醉、有黑暗和血腥、有不为人知的隐秘，我像置身于一场电影中。
回到酒店，孟旭东正自己处理伤口，他身着衬衫，半敞着怀，裸露着精壮的肌肉，肩胛骨处一片血肉模糊，他正十分熟练地拿镊子蘸着酒精消毒。
我强做镇定，却也绷不住两眼的泪水：“是不是很疼？我给你背《心经》吧，可以止疼。”
他眼底流露出浓浓的笑意：“你这句话就能止疼，现在完全不疼了。”
“怎么可能。”我抹掉眼角的泪水。
“是真的，今天辛苦你了，还吓到你了，回头我好好酬谢你。”
千千（三十九）
孟旭东终于给我置了一间公寓，过了年我就搬了过去，此时孟成已经满周岁。我与老夫人住了一段时间后，老夫人就向孟旭东抱怨：“孩子天天晚上哭闹，吵得我睡不好，你看我的皱纹都多了，给他们找个地方，你们一家子一起，让我清静清静吧。”
孟旭东还颇不好意思地向我解释：“她是清静惯了，并不是嫌弃你。”
我点点头：“老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她是在体谅我。”
这是一间安静的高端公寓，虽不及龙湖别墅宽敞却更舒服自在，北欧风格的装修干净悦目。我抱着孟成看工人们一趟一趟地搬东西。孟成已是粉嫩嫩的一团，虽然孟旭东平日很少带他，他却是极愿意和他亲近的。此时他又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去找爸爸，孟旭东便笑着抱过他来。
“这样的话你会经常过来吗？”我轻轻问他。
自从我搬到老夫人那里我们就没有单独相处过，他也从不在那过夜，我不知道他每天睡在哪里，在干什么。虽然我们结婚了，我们的关系却没有变，我还是仰视着他，把他当做高高在上的神明，我不会询问他、追究他，更不会斥责他，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说：“当然会，这儿以后就是我们的家。”
我点头微笑说：“好。”
没过一会，他把孟成交到我手里说有事要走了，又问我想吃什么，要不要再请个做饭的钟点工。
我摇摇头：“不用了，阿丽做菜已经很好了。若再想吃什么外面小饭店也很多，我们可以出去吃。”
他在我和孟成的脸上各自亲了一下就走了。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露面，我打给他的助理小刘，小刘说他出差了，她也没有同他在一起。但是直觉告诉我，他并不是在出差。
阿丽正抱着孟成喂奶粉，我闲闲地坐在旁边说：“阿丽啊，孟先生的女儿你是不是也带过？”
阿丽笑着说：“哪啊？孟先生女儿小的时候我还没结婚呢，哪会带孩子啊，那会儿是我妈带的，这几年我妈腿脚不好就不出来工作了，就把这活给了我。”
“那你也在这做了好几年了吧。”我收拾出几件没穿过的衣服和几只手包递给她，“如今收拾房子，好多东西没处放，我留着也没用，你不嫌弃就拿去吧。”
阿丽看着这些傻贵傻贵的东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
“收着吧，要是不喜欢就送人。反正我也是不用的。”
“谢谢，谢谢夫人了。”
我又漫不经心地说：“原来孟先生和他太太住在哪呀？”
“是另外一套房子，离老夫人那不远，老夫人喜欢秋儿，上幼儿园的时候还经常去接她放学呢。”
“那她们现在还住在那儿？”
“当然不是，先生和夫人，不，是前夫人，他们离婚后前夫人就带着秋儿消失了。反正先生这边是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也许她娘家人知道，但不告诉这边吧。”
“那他们离婚，究竟是谁提的？”
“是前夫人提出的。孟先生不同意，前夫人执意要离，最后差一点闹上法院。孟先生怕太难堪就离了。”阿丽说完眼圈先红了，“夫人，您别怪我，我也就知道这些，您也别生气，据我看来孟先生是个重情义的人，他既放不下旧人，也没有亏待您，您也别怪他……”
我不怪他，可眼泪为什么却止不住呢。我仓皇地笑笑赶紧走开了，不想让阿丽看到我落泪。
得与不得之间果然极其微妙。朱砂痣与白月光只存在于缺憾中，得到了就是垃圾袋里泡发的脓水，得不到才是永恒的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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