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

      在某个烈日直晒的中午，一位早产的单身母亲生下了一个女婴。母亲和孩子的哭声却同时响起，女婴是一个怪胎——后脑勺儿长了一只眼睛。但孩子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母亲万般呵护着她，避人耳目。时光荏苒，长到14岁的女孩竟生得才色兼备，并用长发适当遮住了脑后的眼睛，这个小秘密渐渐只有她和母亲两人知道。那只眼睛对女孩的生活也并无影响，只不过她习惯了转身离开后还能隐约看到背后人们的脸

      女孩习惯了转身后，在发丝间隐约看着人们瞬间收起微笑的脸、露出轻蔑的冷笑或者是男人下流的表情。不过17岁的夏天，后脑勺儿有一只眼的秘密渐渐成为了她的负担。因为她爱上了学校里的实习英语老师，一个即将大学毕业的男孩。他是个平凡无奇的男孩，但是女孩最初的爱往往就来自平凡中的某个细节。但是她开始幻想他们在一起，幻想被他发现这个恶心的秘密时的种种情景，她想自己是受不了他惊恐的脸的，尽管他们除了上课时间连话都还没说。但是这个潜在的威胁已经让她痛不欲生。女孩不敢与心上人目光相对，只能在他转身写板书的时候望着他痴痴的笑；只能在课间背对着他，在发丝间看他与别人谈话的样子。这种活在自卑与甜蜜夹缝中的日子让她几欲崩溃。终于，女孩做了一个决定

      她再也无法忍受自己是一个“怪物”的事实，但是又无法对母亲开口坦白这些心思。千方百计的搜寻办法，终于让她找到一个开私人诊所的外科大夫。向眼前的这个中年医生露出后脑勺儿的一只眼睛时，对方吓得发出了一声怪叫。“把这只眼睛帮我挖去”，她用力说道。医生像头一次看到水晶球一样，从各个角度仔细看着这只眼睛，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这位中年男子开口说道：“这个手术可以做，但你承受不起。”说完男子清了一下嗓子。他目光的焦点一下子散了，回到家里想了一夜，第二天晚上拨通了私人诊所的电话，冷冷却坚定的说：“我承受得起”！手术短短的的15分钟，显得那样漫长。耻辱与痛苦超过了她的预期。不过，支撑她的是一个情景：自己也能像正常女孩那样拥有普通却唯一的爱情

      从麻醉中醒来，她摸了摸脑后的纱布，一切似乎都没变，一切又似乎都变了

      她如愿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女孩。她发现不用背对着他偷偷观察，反而更能接近他。他也是一个聪明的男孩，早已明白她的心思。他借书给她，可怜的书无非是个无言的红娘，为两个人的三言两语并肩而行提供理由。在某个情难自禁的放学后，他终于将女孩揽入怀中，她庆幸自己的牺牲换来了正常，否则此刻拖着她后脑的他的手，会碰到另一只眼睛。他也会吓得魂飞魄散吧。第二天他照常借了一本书给她，神情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猜想他只是介意师生关系，但是他越来越冷淡，一个星期四的早上，他辞去了工作再也没回来。她连书都没来得及还，还要接受彼此再无交点。这是她第一次明白男人，这也确实是平凡女孩都要经历的

      大学刚毕业，她就嫁给了第一个相亲的人，大她7岁的稳重公务员。三年后丈夫领来了另一个女人和一个两岁大的孩子，说她们认识已经11年了。离婚两年后又嫁给一个小个子的图书批发商，油头滑脑，却是一个钟情有担当的人，她想这就是爱情的终点了吧。紧绷的双肩一松，20年如白驹过隙

      中年的她任然会习惯性的用手摸摸后脑勺，那里只有越来越小的一块疤。那本书也一直陪伴着她，这么多年未被翻开看过，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一本包着厚书皮的小说。47岁的她鬼使神差的剥书皮，发现里面竟有一封手写的信

        “我本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因为我身上有一个难以言说的秘密。我背对着学生写板书的时候，其实能看见你痴痴地注视着我，你永远也猜不到为什么。而你背对着我的时候，我也能感受到那种视线，我开始怀疑我们是不是有着同样的秘密！我像深海之底的绝望之人，看见了一丝光。可惜后来发现你是个“普通”的女孩，我们不是注定的彼此。你也许会觉得这是我为了摆脱你的可笑借口，但是你不会明白，此时此刻我有多么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