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一天都在后园里边,我也跟着祖父在后园里边。祖父戴一个大草帽,我戴一个小草帽,祖父栽花,我就栽花,祖父拔草,我就拔草。
祖父慢慢的把我叫过去,讲给我听,说谷子是有芒针的。狗尾草则没有,只是毛嘟嘟的真像狗尾巴。
祖父虽然教我,我看了也并不细看,也不过马马虎虎承认下来就是了。一抬头看看见了一个黄瓜长大了,跑过去摘下来,我又吃黄瓜去了。
祖父常常这样做,也总是把帽放在同一个地方,总是放在袖口和衣襟下。那些搜索他的孩子没有一次不是在他衣襟下把帽子拿出来的,好像他和孩子们约定了似的,“我就放在这块,你来找吧!”
若不是把全身的力量都跳尽了,祖父怕我累了想招呼住我,那是不可能的,反而他越招呼,我越不听话。
我一听了这话,明明就是嘲笑我的话,于是就飞奔着跑到祖父那里,似乎很是生气的样子。等祖父把眼睛一抬,他用了完全没有恶意的眼睛一看我,我立刻就笑了。而且是笑了半天都工夫才能够止住,不知那里来了那么许多高兴。
祖父给我擦干净了,里边点上个洋蜡烛,于是我欢喜得就打着灯笼满屋跑,跑了好几天,一直到把灯笼打碎了才算完了。
等我生来了,第一给了祖父的无限的欢喜,等我长大了,祖父非常爱我。使我觉得在这世界上,有了祖父就够了,还怕什么呢?虽然父亲的冷淡,母亲的恶言恶色,和祖母的用针刺我手指的这些事,都觉得算不了什么。
祖父把榛子放在小窝里边,打着榛子给我吃。在这小窝里打,不知道比用牙咬要快了多少倍。何况祖父老了,他的牙又多半不大好。
祖父于是换一个,换一个不好,我还是不要祖父把那小猪抱回家里,用黄泥裹起来,放在灶炕里烧上了,烧好了给我吃。
第二天又有一只鸭子掉井了,祖父也用黄泥包起来,烧水给我吃了。
祖父越称赞我能吃,我就越吃得多。祖父看着不好了,怕我吃不下去了。让我停下,我吃才停下来。我明明白白是吃不下去,可我嘴里还说,“一个鸭子还不够呢!”
不用赶了,跟爷爷回家,爷爷抓个鸭子给你烧着吃。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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