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州白云机场我曾买过一本渡边淳一的长篇小说,包括候机在内的整个归途我都在看它。小说讲述了55岁的过气畅销书作家和36岁的娴静主妇之间的成人极致之爱,心里描写即为出色另类。作品中,爱就是欲望,欲望就是死亡。他和她不是以死为赌注热恋对方,而是由于过分情热,结果把死赌了上去。
这是部颇有争议的小说。可私下谁都清楚:真正的爱情(也即纯爱)大都是大逆不道的,足够嚣张,足够无畏,足够疏离,它不需要背负,只需要消受,却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东西,需付出超越常规的代价。它不是婚姻经济学里的“挑拣”,也不是搅扰有情之身心的“选择”,而是宿命。它执着与五蕴,同时又跳脱出五蕴,使平凡的肉身有了舍利子的光彩,让人触摸到情与空。它对于风平浪静的社会来说是种嘲讽。主流社会竭力把“爱情”纳入程序,当事人也深怀着美好愿景,但能纳入程序的爱情,到后来都很快变异,“爱情”熬到最后成为良缘。
林忆莲和李宗盛没有熬到最后……虽然至今我依然觉得他们之间的一切如此合宜。二十年来在华语乐坛中我最喜欢的女歌手是林忆莲。她对情歌的演绎拿捏炉火纯青,有隐忍,有抒发,有流转,有释放,最终化小爱为大爱。李宗盛与她第一次合作就被爱情击中,“如波涛之汹涌,似冰雪之消融,心中只顾暗自蠢动”,而经历了离婚结婚再离婚这个流程且一切沉淀多年后,56岁的单身才子梗滞很久后出来的歌词果然沧桑惊艳:我一生涓滴思念,侥幸汇成河,然后我俩各自一端,往着大河弯弯,终于敢放胆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
也许当他们不能再从对方身上得到某种滋养时,选择离开消耗自己的人,这是某种自省与保全。爱情从点燃到走向巅峰的那段路沉沦而美妙,原本干涩寡淡的身心开始了喷薄之旅。爱情走了下坡路直至消失,也不必遗憾,曾迷乱感性的散片至少有了理性智性的提炼。众所周知,他们情最浓时恰恰是在离目标最远的那些年。可以说爱情是婚姻的一种逃脱,婚姻是爱情的理想中的归返,最终二者在种种推演、流放、矛盾和强化中,内化为一种生命视野。于是聚散间,穿过岁月和迷障,穿过那些心念转动情潮翻涌,最后发现所谓的情爱往往是被人为高估的,是亚爱情,放手也很少轮的上用抽刀断水的力气。不过这场机遇可作为人生大补丸,被懂得的人汲取精华打包打走,使其通悟饱满,接下来便有能力以旁观的姿态入戏,独而不孤,从容婉转,成为他们心的底气。
分手时,李宗盛说,我们的爱若是错误,愿你我没有白白受苦。八年后,他唱自己为她写的歌时依然用情至深,曲毕,感慨:林忆莲很美。
我在新书里写下这样一句话:婚姻是什么?是你在淋浴房里洗澡他在淋浴房外看着你跟你大胆谈朝鲜局势而无动于衷,却对你出去时的裙子长短很较真的生活模式。必须承认,婚姻是彼此身上那令对方陷入癫狂的诱人气息从此一去不复返,意味着生命力最重要最High的迷幻时代的终结。不过对于真正的有缘人,那些旖旎最终会升华成依恋,不再有刺激味蕾的长啸,成为清淡却持续的力量。到这时,半世烟花无碍,爱终于变成了情。当年,周润发为情自杀,往事如烟,有好事者问他是否曾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时,他迟疑的说:刻骨铭心的爱是会死人的,不要谈这些吧。
乔治马丁曾写:“命中注定你将燃起三团火焰,一团为生,一团为死,一团为爱。”从燃点到沸点,这三团火焰大约值需浓缩成一个字:空。如此,我终于理解了那本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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