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鱼之乐

幸福

高峡平湖

早晨喂鱼的时候，两个鱼缸的红鲤鱼，慌不择路，吓得乱窜，泛起一阵水花。说真的，这时我也被吓一跳。它们的躁动不安状，使我感到自己的贸然之举，惊吓到了它们。

惊愕不已之际，意识到自己换了一件衣服，忽然出现在鱼缸里的他们面前。鱼儿见到鱼缸外站着，一个陌生的人，立时表现得惊慌失措。鱼眼透过圆形鱼缸视角，把缸外的世界放大，“虎见之，庞然大物也。”（柳宗元《黔之驴》），我变成了庞然大物吗？

我不得而知，也无从得知。

但我不是有意的。每次它们晃动起水花的时候，我便会意识到，刚才是换了衣服。它们看见陌生人影，鱼贯逃窜的样子，出于本能防御使然。

鱼的可爱，是因鱼的感情，叫人心生怜悯之情。

养在鱼缸里的红鲤，我养了好几年了。我想象着，它们一定认识我了，这点自信，是在每天早晨给鱼缸换水的时候，用抹布擦去内壁黏附的污垢，注入新鲜的自来水。然后投喂颗粒鱼食。每次投喂食物，不可过多，少许几粒就行。常说没有饿死的鱼，只有撑死的鱼。

鱼说：“你看不见我眼中的泪，因为我在水中。”

水说：“我能感觉得到你的泪，因为你在我心中。”

这段鱼和水的对白，充满哲学意味，美好的童话，就像视而不见的爱情，又是伤感凄婉的故事。好比人世间的爱情，纯真美好，须臾即逝，徒留伤怀。

它们的记忆转瞬即逝，真的如人说的只有七秒钟吗？七秒钟即使在鱼看来，也只不过是一个转身的瞬间，伤痛抑或快乐随着过去。忘却是一副疗伤的良药，在人看来，留存在脑海中的记忆，既有苦涩也有快乐，它们经过的蛛丝马迹，终究都将随时间流逝，而伤感镌刻的印记，将伴随你的一生。

这值得庆幸还是悲哀，心头的酸甜苦辣咸，我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而惊吓到它们，我也会毫无预料地被它们吓到。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反之亦然。写人和鱼的精彩对话，最早的一篇是庄子的《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

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是唐代文学家柳宗元散文名作《小石潭记》中的一段。唐宋八大家之一，他不写“水清可数鱼”，他只看见水中的鱼儿，摇头摆尾，自如游弋的状态，不见流水如何状貌。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洌。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日光下彻，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柳宗元《小石潭记》）

曾听一位散文家说过，文学读本《古文观止》，收录了三篇游记，其中柳宗元有一篇。《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漫不经心的叙述，仿佛身临其境，引人入胜。柳宗元没有像陈定山那样写“水清鱼读月，林静鸟谈天。”鸟鸣山更幽，其中的“潭水清如许，皆若空游无所依。”似神来之笔，绝美画卷，意境全出。

何以忘忧，鱼的快乐，缘由记忆短暂。人生一半烟火，一半诗意；一半在回忆，一半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