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的乐章
米兰·昆德拉把人生比作了乐章,这个乐章并非是贝多芬“非如此不可”的乐章,而是充满了种种不确定性和未知性,自然也就具备了无限性。但是,他在此前提出了一个条件——人在美感的引导下。
人在美感的引导下所作的一切事情,编织成了大脑中诗化记忆的一部分。例如,车站,是安娜与弗龙斯基相遇的地方,也就自然成为安娜自杀的地点。小径分叉的花园,余准的祖辈记忆使他感到有某种义务去找到汉学教授阿伯特。老舍先生跟着王国维先生投湖自尽,顾城跟着海子抛弃了尘世的窗户。
所以,根据个人的秉性和知识领域,这些偶然又转变成了必然。他们的死去,不过是最后一次奏响那个生命乐章中的偶然主题。特蕾莎找准了这些偶然(书、贝多芬、六、黄色长凳),认识到这些偶然已经变成了必然的召唤——她必须去找他。所以,特蕾莎将所有的“偶然”努力变成“必然”而爱上托马斯,托马斯却是因为想要逃避“必然”而爱上特蕾莎。他想要的是逃避“非如此不可”,例如当外科医生,尽父亲的责任,和不同女性保持“性友谊”。而特蕾莎——这个顺水漂来的婴儿,自然成为了他爱的“偶然”。
而我们呢,我们曾经爱过他们,沿着这些真实或非真实(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真实)的人物生命轨迹继续走着,偶然相遇然后离去,自然也有心灵交汇的那一霎那,诗人的凭吊正是这一类。拜伦到滑铁卢感慨唏嘘。滑铁卢成了马失前蹄的地方。我们与读过《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的朋友们,或是了解拿破仑的朋友们,有了一个几乎同样的音符,但这个音符在生命乐章中所占的节奏、时间又由不同,这便是我们个人独立的那个“我”。
我们的一生,就是像这样,和许许多多的人一起构建熟悉的词汇,或是严肃简洁的行话,或是情人间不可外露的絮语。对同一个词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甚至有时会截然相反。倘若思想都能在面前的镜子中展现,那同一个词汇所展现出的画面将会多么五彩纷呈所以,即便是同一个民族,人们之间的沟通往往艰难异常,这从恋人们的持续时间便可得出(最后,性成了唯一的交流方式)。但是,有时,我们发现时隔多年和儿时的玩伴交流时仍然感到自在,那是因为我们共同建构了一些“秘密”词汇,最简单如孩子们总喜欢起的外号。所以,要想真正获得诸如爱情、友情和亲情这些精神实质的东西,所需要做的便是和他们一起将偶然事件(贝多芬的名曲、车站的死亡)一起记录在生命的乐章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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