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苦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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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一位老太太，她在那里讲着上海话，我听不懂，但她一直在望着我，我说听不懂，她便用较为生疏的普通话说：“我的侄女婿，他在一楼放射科当副主任，说是亲戚在这里，但还不如她有儿子天天来看她强。”

老太太羡慕吴阿姨，吴阿姨的儿子天天来看她。前段时间，吴阿姨插胃管，不能吃，说话还费劲，但她的精神一直很好。只记得，第一天晚饭后说话，我不知道问及到什么，吴阿姨说了一句：“阿姨的命苦。”当时怕涉及到她的伤心事，也便没过问多少。

几天下来，吴阿姨却向我提起过往。吴阿姨夸奖上次来看她的阿姨，她是教师，她是女才子，数学好，文笔好，还会教育孩子。

吴阿姨用土豆皮消打完点滴后的肿手，告诉我这是从她爱人那里学到的，她的爱人什么都懂一点，人很聪明。

提起我们要吃清淡的，我们湖北人喜吃辣。她能吃辣，她在江西下乡待了六年，那里喜欢吃辣，她是逐渐喜欢上吃辣的。

2

知青下乡，我在小说里看多了，明白那段岁月的艰苦。可还真想听听知青下乡的生活是否与小说中的一致。

她说：“下乡的日子，说有意思也有意思，没意思也没意思，各种偷鸡摸狗的事情都有。我所在的鹰潭，是个小县城，那里的田地都是梯田，种田很辛苦，特别每次的耕田不容易。有次，田太窄了，他们都靶不了田，我说让我来。他们都不相信，男的都弄不好，你一个上海丫头就行了。我脱了鞋，直接往里走，左一转，右一转，硬是把田给耕好了，他们便笑话我。那时候我年轻，能干着呢。不像现在，老了，不灵活了。”

据书中说，那时候是大生产，每个人的口粮都是根据工分得来，我便问：“那时候是大生产，一大堆人一起干活，每个人是不是要得工分呢？”

“有工分，我那时候傻，干活就使劲地干，还不要工分。反正可以有得吃有得喝就行……”

“我那时候住在一个湖南人的家里，他们开商店，。每次回来，我在他们店里买东西，老伯总是拿比较多的东西给我。他们家对我很好，说有什么东西，叫我随便拿。两位大人没有孩子，于是领养了个儿子，那男孩比较老实，而我比较活波，他们拿我当女儿看待……”

在插队的六年中，吴阿姨从没回家过，她不是不想回家，只是回家了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家里姊妹多，回来一次也是匆匆赶赶的。插队回来后，她被安排在盐城工作，那是国营单位，她干会计的活。每个月初月底很忙，有时候年底，还要去各地结账。

3

她和爱人正好是单位里面相识的，一个计划，一个会计，一个要钱，一个付钱。他们结婚后，每晚饭后散步，一开始是一起走，走着走着，他走在前面，她落下了，她故意走得特别慢，他便回过头来等她。她故意不走，等着他来到她的身边。

然后，他们再一起走，走着走着，他步伐又快了，他走在前面，她又不走了。他再回过头来，两个人一起。不管怎么样，他从不发脾气，总是心平气和的。他不让公司吃一点亏，总是忙乎乎的，可就是不顾及家。忙了一辈子，好了，快要到退休的时候，他却给倒下了。

吴阿姨住院期间，我没见过她的老公来看她，因此不敢问及太多。平时的聊天，也就泛泛而谈。

我们的房间，她每次都起得很早。她说睡不着，在家里都是五点钟起床，然后去买菜。每次上班，我都会看到老太太们提着菜回来。这大概是上海老太太的生活，起一个大早，去买新鲜的菜，一天便开始了。

她说家里请了两个保姆，一个常住的，一个临时的。以前，自己一个人可以打理家里的里里外外。现在上年纪了，打理不动了，而且有老年病。两个人，就是靠着退休工资过着，如果在上海工作，退休工资便多些。加之，她的老伴是内退。反正，一切就将就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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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不知道她生的啥病，听说是胰腺癌。她年纪大了，牙齿也掉了不少，在家里说话戴上假牙。她喜欢说话，说起来不亦乐乎。只是缺牙，说的话有时候真听不懂，我也不好意思让她重复。只要她说出来了，心里轻松了便好。

她告诉过我，以前她得乳腺癌了，手术后，几年后肺部又积水。现在，她又有高血压了什么之类的老年病。不过，她的精神状态比较好。

张大姐出院时，她高兴坏了：“这个地方，不要再来为好。我拍手送你。”当时我不在，过后吴阿姨提起，说：“小张人挺好的，她的老公什么都给她打理得好好的，住院、吃饭、出院，他全都打理好了，她就安安心心地住院。”

“是的，张大姐虽然比她的老公小好多，但是他老公什么都给她打理得好好的，真好！”

5

吴阿姨这时候却说：“小张，挺幸福的。我照顾我爱人，都照顾二十年了。我那时候想，我退休了，可以好好想想清福。他却病倒了，一直在床上。二十年了，每天给他擦，给他吃。他说了句让我特生气的话，他说他活着是为了他的妈妈活着。他的妈妈九十多了，老年痴呆。”

“我问他话，他就是说些不着调的话。他总给我提起，他家的兄弟姐妹多么好，可是他住院手术的时候，家里几个就是来看看他，没人顶替下我，让我歇歇……这么多年，兄弟姐妹，就是过年的时候来看看他……有时候，感觉他像个死人般，但我照看他的时候，就是感觉他还有口气。我想一手捏死他的心都有了，再念到我们这些年的生活，我心又软了，软了，还得照看他。”

她真不容易，我说：“你儿子每天都来看你，还是挺孝顺的。孙女也每天给你打电话，挺乖的。没事的时候，让你儿子来照顾下他的爸爸。”

“他不弄，不懂得干什么，照顾老头的事还是落地我的头上了。这次，我病倒了，儿子着急了。他说，我知道了钱的重要性，也知道身体的重要性。”

后来，她又语重心长地说：“这些话，我都没向别人提起，说起来，别人还以为你怎么了……有时候实在憋得慌，不过，很多时候，还真是憋一憋，就过去了。”

我就这么听着，不知道用什么话语安慰她，我只是说：“阿姨，你人好，什么都能忍。看现在，你的儿子不是挺孝顺，孙女不是挺乖的吗，别人老太太不是正羡慕着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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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佩服阿姨，一服伺老伴就是二十年，而且这种服伺的日子还将继续。如果说没有痛没有泪，那怎么可能呢？风花雪月、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之类的爱情誓言，遇上病痛的折磨，是否能依然进行？

现实生活中，有几个人能够照顾对方一辈子呢？岁月给我们的酸甜苦辣，除了怨言，还是要精神地生活下去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