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的时候,睁眼看到了一片惨白。正常的思考能力尚未被唤醒,我胸口堵着一团恶意。
显而易见,我是被吵醒的,被邻床那个疯女人。屋子里一点也不冷,我从被窝里钻出来,身上黏糊糊的,头发打结顶在头上,站在枕头上向邻床看去。隔着还没拆下的蚊帐,我看到了那个女人宽阔肥厚的后背,她面对着靠窗的那面墙,盘腿坐着,肥硕身体的缝隙里有电脑的光透出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床帘都被放下,里面的人不知道做着什么龌龊之事。今天必然是个晴天,从那该死的透光的窗帘就可以看出来,整个屋子都被笼上了一层令人生厌的土黄色。
我回过神,盯着吵醒我的那个疯女人,她还在念叨着“四千零八十”,一遍又一遍地嘟囔着。我下意识地去摸索垫絮下面压着的那把刀,摸到了薄且凉的刀背,食指用力摁出了一道印子。我知道起床之后她什么也不会承认,而我又会变成大家口中那个做噩梦的人,我想做点什么,很想。
很快世界安静了。我也躺下,闭上了眼睛,恶意渐渐消散了。
再次醒来,长发柔顺地散开在枕头上,身体散发出栀子花的甜美香气,手心汗津津的,有点黏。用胸衣托住,想象自己是20世纪10年代英国伯爵的单身女儿,穿着镶有蕾丝花边的浅白色低胸长裙,露出白净纤细的脖子和若隐若现的锁骨,毫无疑问是社交圈子里的宠儿。

我从上铺爬下来,屋子里没有别的动静。我直视镜子,随意地用肥大的毛衣遮住自己的半裸体,踩脚裤已经绷到了最大的弹性限度,我不敢再多看它一眼。
饿,很饿。胃里空泛泛的,有点疼,大概是饿的。我从床底拽出一只靴子,穿上,在对面床下找到另一只。箱子上堆着一件大概是上个世纪的羽绒服,我穿上就走了。此时已经是下午一点,阳光刺眼,我在食堂里找到了最后一点食物。
那最后一点面条味道依旧很好,我挑起一筷子往嘴里送,汤汁飞溅在羽绒服的前襟上。对面空着的桌子前来了一个人,一个令我目光灼热的人,我从很久之前就看着他了。他一个人在这个时间来了食堂。
他面前的桌子上有一摊油污,而那张桌子是唯一能照到阳光的地方。我想象中他皱着眉头,却无可奈何,然后扭头看向我,上个世纪的英国淑女。他微笑着走过来,轻松地和我打招呼,在我碗的对面放下他的餐具,我们恰巧吃的是一样的食物。这么好的天气,我们都不愿意浪费,有部电影刚刚上映,影评极佳。过不了多久,我们会手挽手走在校园里,相爱,接吻。
但是他拿出了一叠纸巾,认真擦拭着。不只是桌子,还有两张凳子。很快另一个阴影移来,散发出栀子花的香气。我听到了他的笑声,他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抱住了那团阴影。我用力搅拌着碗里的恶意,他一眼都没看向我。
栀子花的香气向我蔓延,我不动声色的伸出了一条腿。可惜了,她倒在了他的怀里,手里的碗扣在了我的右肩上。微笑,仿佛他的关心是对我说的。他还是一眼都没看向我,一句话都没说,只有眼角余光愿意放下我的丑陋。我的爱意,终于变成了恶意。
下午两点钟,我有个在咖啡店的兼职,而他每天下午三点都会到这家店里点上一杯玛琪雅朵,一边喝一边写他的文章。时间还早,我先去了一趟实验室。
三点,他准时推门进来。恶意也在这时降临。我已经为他做了47杯玛琪雅朵,浓缩咖啡与奶泡的比例是二比一的配方我记得滚瓜烂熟,而这一次是特意为他准备的独家秘方。他端着那杯玛琪雅朵坐在了最里面的地方,没尝出一点不同。我很失望,但恶意也在这时渐渐消散了。
七点下班,我回到了那间屋子。门还锁着,窗帘没拉开,宿舍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我屏住呼吸,拿了沐浴露和洗发水想去洗个澡。手里的瓶子轻了不少,我有些意外的发现瓶子几乎都要空了,明明是前天才买的。搁在牙刷旁边的身体乳也浅下去不少,我有点不耐烦,这种栀子花香的身体乳是我跑了好几家店托了好些人才买到的,几乎都断销了。宿管阿姨又在咒骂,不知道是谁在厕所洗澡堵住了下水道,厕所已经汪洋一片。我绕过了几个看热闹的女生,去了洗浴中心。
屋子的门忘了锁,反正也不会丢什么。
那些快要用完的洗漱用品,被我随手丢在了洗澡间里。
十点,我逛街回来,提着新买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我惊讶地发现宿舍外面喧闹一片,警车上的红蓝灯光不住地闪烁,警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着什么。身边有个女生声音颤颤地说:“听说有个宿舍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还被洗干净了。”
我觉得很好笑。他们不知道,一共会有三具尸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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