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杂巷的那条小道破烂而拥挤。
地上的水泥砖瓦裂了缝儿,翘起的一块混泥浆板不知道被什么轧碎成了粉末,露出黄泥地里尖利的小石子。花花绿绿的塑料板子贴在粗糙的石墙上,墙根下蔫了一半的杂草扎根在一滩黑的油亮的污水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另一侧的路旁零零散散的开着几家冷清的理发店,铺子开在石阶以下,向里看去时可以见着几个纹着花臂的细瘦青年,嘴里叼着根劣质香烟吞云吐雾,三三两两的趴在一处打着游戏。
迈上拐角处的石阶便相当于踏进了窄巷,巷子上面搭着乌黑的遮阳布,几根竹竿子架起来的凉棚在狭小的空间内撕扯着,只从黑布的裂隙中透出几点细碎的太阳光。杂巷里总是昏暗混沌的,因而每一家铺子都亮着盏灯,昏黄连成了一片长龙。脚下踩的大理石地砖上不知道被泼了几层脏水,呈现出胶着的黏腻,隐隐可以见到一层漂浮的油水。
灶角台上摆着三盒油炸花生米,暗沉焦黑的表面零星的糊着几粒白芝麻,用透明的塑料盒打包好了,摆在了极不显眼的角落。往前走的食铺子都摆着一辆破旧的小推车,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见五花八门的杂食零嘴,血红色的韩式泡菜,碧绿的凉拌海带丝,麻辣萝卜块还有各式各样叫不上名来的下饭菜。隔壁的橱窗里摊着一大张鸡蛋饼,金黄的鸡蛋液洒在面皮上透着诱人的光泽,旁边的躺着半张厚实的大烧饼,饼边的一圈酥黄看起来卖相甚佳。
如果单看玻璃窗的食物倒还觉得干净可口,可若再算上鼻尖萦绕不止的酸臭味儿与烟熏火燎下的炭火气儿,那便难免让人心里涌起一些作呕的厌恶感。很靠外面摆着旋转的挂炉烤鸭,涂了一层蜜似的烤鸭毫无生气的伸着细长的脖颈儿,在布满暗黄油脂的暖炉里转个不停。那玻璃罩里的烤鸭总是挂的一只不少,让我疑心它们从未被卖出去过,直到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背心黑色裤衩的矮瘦男人,单臂掖着一只黑色皲裂的皮夹子,咕哝着听不太清楚的方言向店家提走了三只鸭子,我才注意到方才那只满满的玻璃罩子后面还藏了一个空的,里面的鸭子倒是已经被卖出去了大半。
杂巷里卖的东西杂,来往的人也很杂。长期驻扎的都是些定居在这儿的摊主,女人大都穿着生活化的塑料拖鞋,夏天摇着蒲扇,冬天抱着手臂。耳边时常有调皮的泥娃子的蹦跳嬉闹声,穿梭在来往的行人里,腿上的泥黑不溜秋的抹了一层,也不嫌脏只是一个劲儿的同大人疯闹,因而也总能听到女人尖利的怒骂声。摊子上盖的油布下常常钻出一只灰头土脸的哈巴狗,吐着舌头颠颠的跑着,身上的毛不知道因为滚了多少泥水而打了结,一绺绺的贴在一起,叫人看了忍不住的躲远了些。街角路边时常蹲着一些衣着暴露的女人,烫着五彩缤纷的头发,脸上化着一层浓厚的烟熏妆,火红的嘴唇里含着一根烟,却很久没有拿火点上。大白天的一件亮片衣裳,剪的破碎的短裤,渔网一般的丝袜,这着装淹没在杂乱的人群中也不得不算的上扎眼。路人经过的时候大都目不斜视,尽力不去看那一张张浓妆艳抹下老态横生的脸,抱着孩子的女人见了她们更是头也不抬,转身就将自己的小孩拽出去老远,还不忘小声叮嘱几句见不得人的警言。
来杂巷的人很少有着装整齐的,也许是这洒了几层污水的地砖不容许一双锃亮的皮鞋走过。但也有许多穿着干净的年轻人急匆匆的穿过窄巷,多半是为了减省几分脚程来走了小道,从来不会瞥小食铺子一眼。但也不乏有许多成年人正午来这儿买午饭的,他们大都疲于生计,杂巷里一顿三块五块的餐食香喷可口,垫饥耐劳,一顿下肚便又是吃苦卖力的一天工作。杂巷肮脏,散乱,嘈杂,像一个混乱的落脚处,可也更像是他们的家,像一个寄托,一份归属。
生肉铺子的女人系着白布围裙,手上的刀锋利迅速的割好两斤猪肉,腥红的肉与雪白的彪间隔着,从肉板上摔进了塑料袋。菜刀剁下去的“铛铛”声重复在耳边,刀下的肉难免被大卸八块,而刀尖下溜走的,是杂巷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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