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

2016年我回国了，这背后的原因一直也没有具体跟别人说过。别人问起来都说是家庭原因，再问细一点就说是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知道具体是什么事的人寥寥无几。一直隐瞒着这件事我觉得是因为它太私人了，而且每次提起这件事我就会很难过。虽然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聊，但我内心其实一直想找人倾诉，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既然说出来会因为太过伤心而无法继续，那今天就试试把它写出来，也算留个纪念。

当年回国的原因简单概括起来是想多陪陪家人，因为16年上半年我经历了第一次非常重要的家人的去世，走的是我爷爷。我12年出国读研，因为忙于学业和找工作，连着两年没有回国。终于14年5月份毕业了，并且找到了全职工作。于是在入职之前回国休息了几周。这是两年来第一次回国，当时就知道爷爷身体不好，需要经常去医院。但也没想那么多，以为只是些小病而已。入职之后因为要努力工作，所以直到15年底的圣诞节才再次回国。这次回国发现爷爷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但他看到我的时候特别开心，每次都说让我不要担心，他的身体没事。从爸妈那儿我大概知道了一些消息，知道爷爷可能最多就只能撑个半年了。但是因为要工作，我没有办法留下来陪他，过了几周我就又离开了。离开前让我爸发现有什么不对的时候及时通知我，这样我好回来可以再陪陪爷爷。然后我就回去正常上班了，直到我收到了我爸的消息。

那是一个6月的周日，我早上醒来在床上刷着手机，突然接到我爸的电话，跟我说爷爷快不行了，你快回来吧。我立刻查机票，发现当天直达的航班没票了，于是查转机航班，发现只能从巴黎转，当时的我也无法思考这么多，赶紧订了机票然后向组里请了假跑去机场。30多个小时过后我才终于回到了那个小城市，落地的时候立刻打了电话给我爸，他让我别去医院了，直接打车到爷爷家。听到这个我隐隐知道可能晚了，但也不敢问，因为不敢在电话里听到那个答案。最后赶到的时候，因为没带现金，我妈出来接我，在我下车之后她跟我说爷爷已经走了。最后这一段路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现在唯一记得的就是在看到门口花圈的时候我嚎啕大哭，哭得站不稳，跪在了门口。那个时候我是第一次后悔出国，因为空间的距离让我不能见他最后一面。

后面几天我不记得是如何渡过的，只记得跟奶奶聊的时候她说最后大家都在爷爷身边的时候，只有我不在。这个时候病房门如果开了，爷爷就会探头出来，看是不是我回来了，还会问一句：“阿炯回来啦？”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直记得这个画面，这个画面如此真实以至于就像我当时就站在那儿一样。后来出殡的那一天，我终于见到了爷爷，可是那一天我并没有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发现躺在那里的人跟我爷爷并不像，我甚至都觉得是不是走错了。但我知道自己没走错，躺在那里的也确实是我爷爷，我见了他最后一面，但他已不再是他了。

后来办完家里所有的事情，我回到公司。思考了很久，最后办理了回国的手续。因为我想多陪陪家人，在他们还健在的时候多和他们聊聊，多见几面。两个月后我就坐飞机回来了，之后我可以经常回家，但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到那个冬天的老家，上幼儿园的我陪着爷爷在阳台晒太阳看报纸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