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每天深夜，都有可能看见点儿什么。
看见最多的就是一双出现在暗夜中的绿色眼球。
有时闭着眼能看见，似由双眼睑内壁放映；有时睁着眼也能看见，似在几尺远的地方悬浮着，像外星人的隐形飞行器上的绿灯。
这双眼球，有乒乓球大小，由荧光绿短线条杂乱组合围出两只不扁不圆的眼球形状，当中还各有一片绿绿的瞳仁，它们正对着我的眼眸，似与我对视，随着我的视线转移而转移……
尤其是剧烈咳嗽那段时间，它们会突然弹现，随着咳嗽的节奏而调节远近，先被弹出于一尺多远，再被收回一点，似乎被两根直线控制着。不咳嗽时，它们就光怪陆离地静静悬浮在那里。
不细看，它们一直在那里。细看，它们又渐渐隐去，合化为一个暗夜里的小光门儿，稿纸格子大小，从门内散出光线，亮了黑暗的四周。似远似近，给人以无限想象。
我总是把小光门儿四面的黑暗想成暗夜里的山峦，期待着从门内走出一个鬼谷子或者烂柯人，甚至走出另一个世界的父亲……
其实，这两只眼球或者小门儿并非实物，只是我的幻视，和眼冒金星一个道理。
小时候，我便对这幻视习以为常了，所以早已见怪不怪。那时候我还小，父亲却已到更年期，脾气不大好。于是我很小就总惹父亲生气，父亲生气时喜欢用坚实如铁的手掌拍打我后脑勺，使我总能看到这种奇观。不过，不是看见眼睛，而是无论当时是昼还是夜，眼前总是一片暗黑，总是看见暗黑里洒出漫天的金黄谷子，悬浮着、颤抖着，似要落下却原地振动着不肯落下……
父亲误认为，后脑勺是人体最坚固的地方，打这里最安全，也最有震慑力，还可以长记性。
另一种情况也容易看见这种景观——就是自己摔倒时后脑勺碰地的那个瞬间。
后脑勺碰地比父亲拍后脑勺还可怕，看到的不是金黄的谷子，而是瞬间黑暗下来，一条条短却纷乱的金丝线，在黑暗中疯狂乱舞。无论怎么舞，它们也不会互换位置，只是在自己的位置上颤动。
还有一种情况也常常出现幻视，就是忽然站立起来时，眼前忽然一阵黑，金点乱跳。
我因这种种能给我带来震撼的幻视而变得特别好奇。
好奇，使我认为幻视这种现象是一种享受。并因享受而习以为常。
当听说有人因眼前出现了别人看不见的奇怪东西而惊惧的事件后，我第一反应就是，他们看见的是夸张的幻视景象，根本不必太惊惧，而应该去细细品赏——多么难得的机会。
对于两个月来久久徘徊于深夜的那双乒乓球大小的绿眼，我一直保持着珍惜的态度。
它们一出现，我便闭目瞑视它，或者睁眼捕捉它。
但它们并不肯如我所愿，总是若隐若现、飘飘忽忽，不让我看清它的具体形象，也许虚幻的东西本身就无法以具象呈现吧……
可是，它们为什么偏偏是绿色呢？
我想起我家的猫，夜里双眼就是发绿光的，还有狼……
我不是植物，没准儿我的双眼也会发绿光，只是没有猫那么明显罢了。
我所看见的那双绿眼球，也许是由我自己双眼球的影子幻化出来的影像。
也不排除它们的出现与我的身体状况有关系。
至于它们的出现是吉是凶，我认为，怕它们，排斥它们，它们就能摧毁一个人的心理防线；理智看待它们，合理与它们相处，它们就是两粒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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