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学史近六载,常闻世人言“学历史无用”,此论不绝于耳,初为学科与意气一争,后觉徒争无用,方知言无用之世人者,不过不明历史耳,于不明之世人,何必争之?岂不闻能争之人在域内,与域外之人相争,争不是争,争已然成斗,斗则两伤,渔人垂钓而独得利。
世人言“无用”,亦属无可厚非,无用之无,乃实事之言。无用有二,一言历史不能牟大利,孔方为兄,学史怎能为弟?青灯之伴,寂苦甚于僧侣,所幸者,唯贫而不贱,贫而不孤。二言历史不能求真,人好篡史以博名,五千年上下频改正为邪,九万里左右屡易秋为春,正邪不成正邪,春秋难称春秋,直如弦者死道边,曲如钩者反封侯,史之真假难明,故世人常聊慰曰:学史真无用,唯天知之耳!若以此观之,学历史果真无用也!
余深以为此无用之二属实言,然胸有一言,不言不畅,实言非正言,实言在乎真假,正言在乎是非。究其真假,非学史之唯一,勿以真假断史之命,学史者贵在明是非。何谓真假?何谓是非?试举一例,唐武德八年,世民以建成心有叵测恐谋其身为由,杀兄于玄武门。建成谥隐,新旧《唐书》数论其罪,而大彰世民之仁,后人观史不察,皆以为太子乃杨广第二,秦王迫而击之。后人再读,觉之有疑:建成果真无德无用之寇?世民果真隐忍仁义之王?由此疑而复查考订,疑史渐成清,得建成非昏庸之主,世民早怀野心之论,此乃实言,可释世人心中之惑。然真假非唯一之求,明是非亦属学史之要。是非之要,无关对错,于千年历史之中,人之反复思索,渐成体系观念,历史之观念,左右今人之思,今人沿历史之观念解当世之难题,于此,历史重叠历史。故而玄武门之变,求其真相乃学史之基,更甚者,在于解玄武门中古人之思,史之观念。不唯求史之真假,但论史之观念,可为是非。
有人言:若古人刻意造假,写假史,记假言,百代之后,假史假言已然成真,后人怎可知古人之假?此言不假,亦属不正。假史假言中之史、言可为假,然写假史与记假言本身则为真,岂能说尽是假乎?历史如云雾,真假虚实匿其中,世人只欲察真实,而为虚实所隐而不能得真时,便言:学史真无用,不能求真。此真乃不解历史之人之粗陋浅薄之言也。历史如云,往事成雾,岂不知云雾亦在历史之中,云雾亦是历史乎?迷惑于云雾而只欲见朗日,终不得见朗日。历史之造,由人主之,因扑朔而成万象,真不过其一象而已,因一象而否万象,终不得明一象。故学史者,非将云雾拨散而见至清之天,而在身将云雾之中以察天之清浊。
学历史真无用,余不否此言,所驳者,乃因何言历史之无用也,所斥者,唯不明历史之为何物也。一生二,二三可生万物,而历史尤在二三之上,世人岂能尽知历史之万物乎?岂不知真假虚实之后才可谓历史乎?
学历史果真无用乎?可立命而不可安身也!不可安身者,真无用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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