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人口只占世界人口的千分之三,但诺贝尔奖得奖主当中有近四分之一是犹太人,拉斐
尔、毕加索、爱因斯坦、贝克特等艺术家是犹太裔。
为什么犹太人那么优秀?
重视教育,崇尚知识,注重社会价值的累积,是几个经常被拿来讨论的原因。
出生于耶路撒冷,也逝于斯城的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1939-2018)在20年前出版的《爱与黑暗的故事》里,用五百多页的篇幅描述他的家庭跟教育。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是他的自传体小说,主题是家庭,而且是不幸的家庭。
希伯来民族的言教,身教,书教,就浓缩在奥兹家的愛與黑暗当中缓缓展開。
面对生活接踵而至的挑战
1948年,散居在全世界的数百万犹太人,陆续到阿拉伯半岛上的以色列定居。从此,以巴紧张关系所引发的冲突不断。奥兹亲身经历了建国前后的种种,而当时,他只是个小孩。
描写犹太家庭教育和生活的音乐剧和同名电影《屋顶上的小提琴手》里,有五个女儿要次第出嫁的爸爸深知,要面对生活接踵而至的挑战,散居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都必须注重「传统」的维护跟传承。
这个故事同时也提出犹太人永远在面对的问题:下一代不一定会全盘接受上一代的教导。
传统是用来传承的,传统也是用来创新的。拉斐尔、毕加索、爱因斯坦、贝克特,就是在传统上面建立起带有突破性的创新,而让我们铭记的。
以色列建国初期的犹太人要面对的传统与创新,是柴米油盐的生活问题,更是安身立命的生命问题。传统在这里,是每天都要被检视,被微调或大修大补才能重趋稳定的问题。
「我父亲嗜好崇高,而妈妈则沉醉于渴望与精神尽兴。」父亲所受的训练跟他自我要求所进行的学习,最好的状况就是去当一名学者。
但是,会16种语言的博士父亲,只能栖身在图书馆当管理员,偶尔大声背诵诗歌来抒发情感。会5种语言的母亲,则是持续地阅读。
教养小孩是全家族的责任
描述英国青年亚文化生活的小说《猜火车》被翻拍成电影的开头,问了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你的未来,选择生活等一长串的问题。
最后,主人翁说:「可我凭什么非得这么做?我选择不选择人生,我选别的。」
有个选择,我们还真不能做决定,只有老天才知道为什么。那就是,你的出生。
《猜火车》的小镇青年所谓的「选别的」,其实是浑浑噩噩过日子。小奥兹所成长的犹太家庭,没有这个选项:
他们相互争吵,用甜言蜜语贿赂我让我学习字母(没有必要,因为字母令我神魂颠倒,自动找上门来)。我刚一开始读书,那年我五岁,他们就都急不可待地向我提供既有品位又有养分的读物,富含文化维生素。
非洲有句俗谚说:「教养一个小孩是整个部落的责任。」同样道理置放到犹太人身上,那就是教养一个小孩是整个家族的责任:
对他们来说,我只做到聪明、理性、听话、敏感、具有创造力、善于思考和拥有艺术家的眼光,还远远不够。此外,我还得做富有洞察力的人,预知未来,做某种家庭的神使。
小奧茲從小就追求書本的知識,生活的知识,还有人与人交流要互相尊重的社会知识。最后面这一种,通常被称为「街头智慧」。那是人在遭遇出其不意的困扰时,才会应急而生的便宜行事之策。街头混混得在肾上腺素的帮助下才能心生一计,奥兹不用那么纠结,他有的是大把大把的爱,信任,给自我期许作支撑:
他们以一种无言的骄傲看着我。在心灵的耳朵里,我能听见他们在喝彩,我自己心灵的腰身,在向欣赏我的观众鞠躬。
每个人都说我比你更受伤
「书永远不会背叛你」这个铁律,不仅是犹太家庭的准则,更是奥兹一家人身体力行的日日夜夜。奥兹的父亲经常读书作笔记整理资料卡,母亲更是没日没夜地大量阅读。然而,传统与创新的动态平衡,很快就在奥兹要上学的时候出现了问题。
父亲希望他去教法跟内容都最传统的学校,母亲希望他去注重西方开放式思考的学校--在小学三年级到宗教学校就读之前,奥兹是在鼓励适性发展的小规模家庭学校学习。
我相信,读到他的老师,他的同学跟他之间的互相信任,互相期许,还有自我要求,你我心中都会油然而生一个想法:他那么优秀,不,他们那么优秀,他们不胜出,那还有天理吗?
然而,为什么书名有「爱与黑暗」的字眼?为什么不是「爱的教育」2.0版呢?
且慢。会不会黑暗来自于还没谈到的学霸,碾压之类的话题?
还有,以色列人的邻居巴勒斯坦人,难道他们彼此的生活没有交集吗?
必須說,学习所造成的辗压,这类问题根本不存在。犹太人有的是自我突破的心,而没有我比你优秀的态度,这个问题太低阶了。至於政治問題所产生的紛擾,那是不会停歇的。
奥兹曾在被问到以巴冲突的「受害者」议题时,做出如是的回应:
人总是把自己当成受害者,这是普遍的人性。犹太人是受害者,女性是受害者,黑人是受害者,第三世界国家是受害者......这个世界正在变成一场「比赛谁比谁受伤害更多」的奥林匹克运动会,每个人都在说,「我比你更受伤害」。
我们互相也不怎么同情了
所以,黑暗,到底来自哪里?
法国导演路易·马勒获得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的《再见,孩子们》,寄宿学校的好朋友,因为担心犹太同学被来校追查的军人发现,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很无辜地造成好朋友被抓走,学校被关闭。校长最后说的话就是:再见,孩子们。
奥兹的母亲,在他十二岁的时候选择自杀。
他思前顾后才赫然发现,父母根本就是压抑著,隐忍著彼此不适合的事实。他们面对历史跟现实所累积出来的冲击,就和奥兹身边各有特色与追求的亲戚朋友(当然也包括90岁还在约会的祖父),一样在黑暗中匍匐前行。
这些知识分子的身体不再流浪了,但是,他们的精神还没找到可以锚定的港湾。他们不是一般人定义下的受害者,他们其实也都是受害者。
宋代词人柳永被传唱至今的《雨霖铃》最后收尾的:「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待与何人说!」不就是他们的青春,他们的人生写照?
奥兹右手写小说,左手写评论,他总是希望以巴双方应该持续对话。對話要說好話,也要说不好的话,这样才能慢慢找出共识,做出彼此可以接受的结论。
除了成长跟家庭教育有关的这些人和那些事,《爱与黑暗的故事》还穿插了很多,奥兹对以色列人对于阿拉伯人所遇到的伤害的无动于衷的质疑,以及这样的反应所会衍生出最糟的情况:「实际上,我们普通人互相之间也不怎么同情。」
遇到黑暗,我们希望有光。怎么样才会有光?要等待,要前行,要用爱引领我们走出隧道。
容易吗?很难。但是,必须有爱。只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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