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就这样,
告别了灵魂的挣扎。
全世界的上空正被战争的乌云笼罩在毁灭的边缘时,她穿越浸水草甸,拧着手杖,拧着茫然、复杂而破碎的心灵,逃逸出那熟悉而窒息的生活环境,一步步走向她家附近的乌斯河,“将手杖留在了河堤上,把一块大石头硬塞进了外套的口袋,然后走向死亡。”
她,弗吉尼亚.伍尔夫,终于完成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个仪式。
时年,1941年3月28日。
天:晴朗、明净、寒冷;阳光:惆怅、无奈、静悄悄。
如她对维塔所言:“一种我将永远不会描述的经历”。
是啊,这是怎样的一种震撼人心的辉煌与苍凉!
是红颜薄命,还是天妒英才,也许,什么都不是;又或许,是一种令人心痛的凄美呼唤,是一种留给后人无限惦念的伟大凄凉,是一种令人昂天沉思的永世震撼……
在此之前,弗吉尼娅.伍尔夫仅给她生命中两个最爱的人——伦纳德和文尼沙(又译:瓦奈萨)写了告别信。
乖戾、孤僻、自傲、自怜、不平易近人……也许这些是天才们的通病,在她们的世界里,在自由思维的封闭的空间下,维护着自己的自尊,展示自己的真实,即使用死亡作为生命最后的仪式也无所畏惧。
接触弗吉尼亚.伍尔夫,是从《墙上的斑点》开始的,从此,对她就有了一种深深的情结,怎么都解不开,就像对夏洛蒂.勃朗特、莎乐美、白朗宁、杜拉斯、张爱玲她们一样,想像着她们的身影,惆怅、冥思、震撼甚至落泪。
她似乎按她自己的方式摆脱了尘世的劳碌和疲惫,但她留给生者的是锥心的疼痛和折磨,那些讨厌她的人们,也不会获得更多的喜悦,原本那是她自己的生命,她自己的生活。她童年时的管家苏菲.法雷尔这样写道:“她对我总是那么亲切友好,我永远不会忘记她。”维塔.萨克维尔-韦斯特(伍尔夫的前情人)则用了“永难舒缓的失落之痛”一语来表达她深入骨髓的哀思;她的医生奥克塔维亚.威尔贝福斯这样写道:“和她在一起,感受她智慧的光芒,是一种令人难忘的快乐。”
小说家H.E.贝茨在伍尔夫去世后忠告世人:不要总那么一本正经地看待她:“一枚紫梅那样小的诚实的玩笑也可以是一次致礼”。
清丽脱俗的容颜、非凡的才情、独特的气质、布鲁姆斯伯里文化圈的“王后”、意识流小说大师,女权运动先躯……这些荡漾在她头上的光环,照耀着后世的众生,然而,在追求热闹的外表掩饰下,她的内心却是那么的孤独,总在心灵的挣扎与生命的死亡边沿之间徘徊。她痛恨那些自以为是的传记作家们:“传记家们总是假装他们了解别人”,这个英格兰的天才,似乎永远活在自己的真实里,而对外界,永远是伪装的自己,她的作品中,溶入了她自己的生命体验和精神气质,同时,在虚构的意象里,你看到的永远是一个戴着假面具的幽怨灵魂。
“这个神秘优雅的女人”,备受病痛折磨的绝世天才,在她外甥昆汀.贝尔的笔底下,原来是一个“会戏弄人,会恶作剧,会调情,伶牙俐齿的伍尔夫,一个忍受侵害、病痛折磨的不幸者,一个生活充实、拥有朋友家人尤其是丈夫伦纳德永恒关爱的幸运者,而不仅仅是一个靠作品分析和史实重构堆建起来的影像。”
“她害怕别人对自己作品的评价,以至在每一部重要作品面世之前,都紧张得大病一场;为了和文学对手竞争,她给对方写矫揉造作的信,以掩示自己真实的表达;像所有女人一样,她喜欢被人夸赞———夸赞她的美貌,她的智慧,她的个性;她还喜欢恶作剧,曾经女扮男装,和朋友们一起假扮桑给巴尔使节参观戒备森严的英国皇家海军舰船;她并不喜欢离群索居,总是热切地想重返伦敦社交圈…… ”
对她而言,阅读是愉快、严肃而神圣的:“我有时会这样想象:到了最后审判时,上帝会奖赏人类历史上那些伟大的征服者、伟大的立法者和伟大的政治家——他们会得到上帝赏赐的桂冠,他们的名字会被刻在大理石上面永垂不朽;而我们,当我们每人手里夹着一本书走到上帝面前时,万能的上帝会看看我们,然后转过去,耸耸肩膀对旁边的圣彼得说:‘你看,这些人不需要我的奖赏。我们这里也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只喜欢读书。’”
“伍尔夫出身书香门第,她父亲莱斯利.斯蒂芬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一位著名的评论家和传记作家,曾经主编过《国家名人传记大辞典》。她父亲藏书多,结交文化圈子里的名人也多,只是有点重男轻女,两个儿子进剑桥大学深造,却留两个女儿在家里教读。于是,小姑娘伍尔夫天天在父亲的书房里进进出出,书成为她的玩具,成为日夜相处的洋娃娃,成为她终生不渝的唯一情人。
由于父亲、兄弟和丈夫的事业和社交的原因,许多年中,她结识了一大批名重一时或名垂青史的文化人:哈代、罗斯金、梅瑞狄斯、福斯特、艾略特、凯恩斯等等,长期耳濡目染,培养了她的眼格、品位和趣味,她对阅读有超乎寻常的热爱和捍卫。”
弗吉尼亚.伍尔夫,诗人与作家混合体,在思维的自由驰骋中,却有着一种深深的自杀情结,她本人及其文章,都经常涉及对死亡的思考和阐释,她在遗书中却这样写道:“这是由于一种疾病的折磨,如果生命有一个基地,那就是回忆。”
她对写作如痴如醉,严肃认真:“在写作的过程中,她努力克服着疯魔的袭击,表现出一个优秀作家的伟大,或许写作才能使她内心获得平静。但在每完成一部小说之后,她都会精神崩溃一次,直到最终被疯魔击垮。其实成年后的她一直处于一种心绪起伏的生活状态,这种愁结终生伴随着她,她的第一本长篇小说<<远航>>完成之后,伍尔夫的精神完全崩溃了,她感到一种对作品获得如何评价的深深焦虑,对最亲近人的极端不信任和依恋,让她彻夜不能入睡。她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药,几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伦纳德是幸运的,他得到了伍尔夫的垂青,也许是因为他出自内心的真诚,不仅仅是世俗的爱与肉欲,在他给伍尔夫的求婚信中,伦纳德道:“我自私,嫉妒,残酷,好色,爱说谎而且或许更为糟糕。因此,我曾告诫自己永远不要结婚。这主要是因为,我想,我觉得和一个不如我的女人在一起,我无法控制我的这些恶习,而且她的自卑和驯服会逐渐地使我更加变本加厉……正因为你不是那种女性,就把这种危险无限的减少了。也许你就象你自己说的那样,有虚荣心,以自我为中心,不忠实,然而,它们和你的其他品格相比,是微不足道的。你是多么聪明,极致,美丽,坦率……”。
“伍尔夫自幼是个精神脆弱的孩子,再加上曾受到的家庭性侵害(同父异母兄长的性侵害),这不但使她有些神经质,还让她厌恶性行为,不愿生育,不和丈夫同房。作为她的丈夫――伦纳德,却欣然接受这一切。因为伦纳德爱她,就算是只能远远的看着她,做她的第一个读者,也让他心满意足。伦纳德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把伍尔夫照顾的好好的:鼓励她写作,帮她整理自己的文字,为了她的爱好开印刷所……。而这种照顾的被接受也让他觉得万分欣慰。
他们一起生活了29年,其间伍尔夫曾三次精神病发作,几次自杀。每一次他都艰难而坚韧的把伍尔夫紧紧拽在自己手里,陪她走过困顿走过折磨走过坚决的放弃。他舍不得她就这样的离去;他爱她,爱的什么都不计较。伍尔夫要独自的房间,给她;要跟闺中密友同塌,随她;想霸占姐姐的爱,帮她……。面对这个神秘而优雅的公主,伦纳德愿意自己爱的卑微些。”
虽然出自书香门第,受过良好的教育,“但由于幼年时曾经受到过同父异母兄长的性侵害,身心受到极大摧残,以至于影响了她的一生。其母亲和大姐的先后去世,都传闻是因为不堪承受过多的性生活。在伍尔夫的心里,性与死亡被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她一生都没有克服对性的恐惧和厌恶。所以她对于生命中爱的男人,伍尔夫只出于一种柏拉图式的爱情”,自己的情欲,她郑重的留给了其它的女性,这其中,两个女人――扮演了她情欲生命里的重要角色。
一个是年长她17岁的沃伊特利,母亲的角色,“我的姨妈” “我的女人”是她们相互间的亲密称呼。伍尔夫对沃伊特利道:“我希望你是一只袋鼠,有一只口袋让小袋鼠趴在里面。”这种母女之间的依恋和情人之间的狎昵行径,在人们眼里无异是一种离经叛道的怪异恶魔,而她沉浸于其中的快乐与无羁,是多么的自然与闲适。
另一个,是她的姐姐文尼沙,她姐姐最早赐给了她偷吻的无比愉快和快感,她母亲去世后,两个女孩用肉体的互慰来抚慰各自的悲伤。对文尼沙的婚姻,她开始时,持反对态度,一个男人,夺走了自己的爱人,这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啊!于是“她不惜采用与姐夫调情的方式,破坏那个幸福的小圈子,以夺回文尼沙。”
在伍尔夫的一生中,不确定的性冲动被她美妙的移植到了女性身上,男人,在他的生命里,反倒成了刻着一道道伤痕的风景线,艺术的幻象被她象征性的无限扩大,尘世的物理法则成了她口角的笑料,生命的孤舟在汹用澎湃的大海中颠簸航行,她太累了,艺术和美的极致――癫狂,呼唤着她,她的灵魂响应着,一步步,走向生命极致美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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