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这一辈子

树这一辈子真的不容易，一棵树若想单纯地活着，则更是艰难。长的歪七扭八容易被清理掉，竖直笔挺会被木匠肢解做成家具。生长不健壮会又被环境摧之。树本是家园卫士，可更多时候，连自己都守卫不了。

刚种下的小树是相对安全的，但也极其危险。这么小一棵树，无人会谋它稀疏的枝叶，木匠也不会问津它手指粗细的树干。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性命无虞，干旱和严寒始终威胁着它。它的主人若是有心，干旱时候浇浇水，寒冷时早早给它穿上冬装，身边有杂草时也会及时清除。但很多时候，从树苗插进土地那刻起，天灾与人祸始终伴它左右。

一棵熬出来的树，熬到当年差点把它摇断的小孩成了家，熬到它的主人满头白发，柱杖唏嘘年华。熬过了几十度春秋，数十载冬夏。当年种下它的人早已垂垂老矣，步履蹒跚，偶尔也会坐在树下乘凉，用拐杖指着着树，对其他老人说，看到没，这是我几十年前种下的树，当年我种下的时候还只是手指粗细。

树默默不语地听着，听着老人感叹时光。

当年那个小孩早已结婚成家，当年迎亲队伍从树下经过时，树也一定很想去看看，但不可能，树不会走路，树是世袭罔替的土著生于斯，注定灭亡于斯。

树长大了，也就面临着危险，生长在农家院里，它有可能被砍伐当柴烧的，长在树林间，也要随时控制自己不能长得太好或太坏。树一定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或许有飞鸟在树上筑巢，黑色的巢中孕育许多小生命，小生命叽叽喳喳。树还是不说话，树怎么会说话呢？它注定沉默一生，沉默着生，沉默着死，沉默着为身上毫不相干的小生命遮风挡雨，沉默着在骄阳的炙烤下投下一片阴凉之所。

其实，一棵树做了很多，但它不会说话，不会像人一样唠嗑吹嘘，人类永远不知道它的生命价值。人们总是无条件将树伐掉，家里缺钱，把树卖掉换钱，缺桌子板凳，把树砍了加工……总之，利益是驱动人类的动力。

树一辈子像梦一样飘忽，谁也不知道它带着怎样的使命来到这个世上。

夜深人静，微风缓缓，月色溶溶。树的影子时而躺在大地上酣睡，时而映射在墙壁上摇曳，婀娜多姿。莽原之上，明月之下，狗声狺狺，树影晃荡到某处荒宅旧院，某条杂草萋萋的阡陌，多少陈年旧事仿佛复苏般袭上心头，眼前满是岁月的遗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