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泥土松动。河面的冰开始瓦解，上学时走过冰面，一脚踩下去，发出嚓嚓的声响。远处，裂开的冰茬上，哗啦一声掉下一块，随流水飘走了。
燕子什么时候来的?说不清楚。某个下过小雨的早晨，湿润而清冷，推开门，一个小黑点贴地从眼前飞过。这才真切地感觉到，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
桃花是先开的吧，其次是杏花，最后是梨花。家乡都桃树很少，杏树倒有很多。所以，最先感知到的，往往是杏花。美丽的杏花！
忽然有一天，发现褐色的杏树上长出绿豆大的小点，摘下一棵，用指甲搬开一看，里面蜷曲这粉色的花瓣，淡黄色的依稀成型的花蕊。从那一刻开始，在好奇心驱使下，每天不经意摘下几颗花苞，掐开看里面花苞长大了多少。等来一场雨后，树上出现几个零星开放的花。花苞长大了。
用不了几天，那些原本沉睡的花苞，像炸开一样，全部开放了。远处一看，杏树成一个个稠密的粉球，漂浮在院子周围。
上学的那条路两侧，有二十几棵杏树吧。杏花开了以后，人走过去，隐没在粉色的海洋里。每次经过，我都要在树下停留一段时间。太阳晴美的日子，会听到蜜蜂嗡嗡嗡的喧闹声，幼时我总怀疑它们密谋着什么，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但还是会仔细听半天。
杏花花期短，盛放后一周左右，一阵风吹来，轻薄的花瓣纷纷扬扬飘零一地。食指说，我的一生是辗转飘零的枯叶。略显消沉。改成我的一生是轻舞飞扬的花瓣?
杏花一落，树枝就开始抽芽了，冷绿的小树叶最先从树枝顶端长出，逐渐到处都是树叶了，小杏子也出来了。采一棵玉米粒大小的小杏子，吃起来脆而可口，再大一点，就有些涩了。长大一点的杏子也是有用处的，采下来做弹弓的子弹。
从这以后，要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一直到六月里放暑假，小麦成熟，才有个别早熟的品种成熟。
每一棵杏树都是不同的。门前像迎客松一样倾斜生长的那棵杏树，和我最亲密，所结的杏子却不好吃。每天放学，书包往家里一丢，我就坐在这棵杏树的枝桠上，俯视四周，自由散漫的感觉。有时候一只斑鸠飞来，落在头顶一米远处。赶紧屏住呼吸，但还是被觉察到了，扑棱一下飞走了。
院子后面的三棵味道最好，据说是爷爷栽种的。左边那棵粉而少汁；中间的用手一捏会分成两半；右边那棵，味道像李子而偏甜，味道最好。
三棵树长在人迹罕至的斜坡上，一条小路从树下穿过。我经常拿本书，盛夏里在树荫下坐一个下午。树下清亮而安静，上下左右都被一片绿色包围。我估计，王阳明的龙场悟道，一定是在树下完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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