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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警惕那些正能量
二、鱼和熊掌皆抛弃
汤琼用手擦着哗啦啦的泪水，不停地吸着鼻子。
“我觉得，这是你与父母之间的问题，而不是感情问题。”毕威说。
“有什么区别吗？”汤琼抬起头来问毕威。仿佛那种轻微的好奇，让她的泪水暂停了。
汤琼和毕威在一条冷清的街道慢慢走着，他们的右边是长满爬山虎的围墙，围墙的里面是一个休闲公园。
汤琼遇到了苦恼，非找人倾诉不能过。她有两个闺蜜，可以说这样私密的话：其中一个不善于倾听，每当汤琼一说出来，她就会插嘴说她类似的经历；另一个自以为善于倾听，汤琼说着，她就一声不吭地憋着一个字也不说，一直到汤琼说完了，就“嗯”一声，点点头。
在汤琼认识的人中，唯一好的倾听者，就是毕威了。并不是每一个人身边，都有至少一个这样的人。因此，虽然汤琼跟毕威只是很一般的关系，她也找到毕威来陪陪她。
在这个地方，毕威的身世是个谜，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从外地大老远来到广东，只为兼职个服务员。这里有很多外地人，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在这里找到了更赚钱的差事。而毕威来到这里，月收入不过两千多。
“解决的方向不一样。”毕威回答汤琼。
这句话似乎让汤琼泪水绝提了，她止不住地放声大哭，双手遮住脸，断断续续地说：“我……处理不好……我……解决不了……”
“你父母有没有说你们结婚就断绝关系的话？”毕威问。
汤琼的脸埋在自己的手掌和头发里，点点头。
“你敢不敢跟父母断绝关系？”
汤琼的哭泣被停顿了一下，仿佛是毕威的问题出乎她的意料。
“不敢。”她小声说。
“那就只好这样了。”毕威说。“直到敢为止……直到受不了为止。你父母可不止会在这件事情上干涉你，在其他事情上也会。就算你放弃了感情，你父母对你生活的干涉可没有结束。”
过了一会儿，毕威又说：“得不到的是最好的。你会不会因为得不到，而把他看得过于美好？”
汤琼无奈地说：“我想放弃。”
“最重要的是心里真的放下，而不是说一句‘我们分手吧’完事。”
“不忍心伤害他，他并没有错。仅仅因为父母，于心不忍。”
“说实话，我倒建议你跟父母断绝关系。”
汤琼怔住了。有人建议她跟父母好好商量商量，好事多磨，有人劝过她放弃感情，而从来没有人建议过她跟父母断绝关系。
“或者，”毕威接着说，“两者都放弃。”
汤琼惊讶地看着毕威。而毕威也看着她，他的表情，表明他并没有在开玩笑。因此，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毕威接着说，“别强迫自己放弃。要真的心里放得下才行。”
汤琼刚想说“我现在做不到”，毕威就先开口了：“如果放不下，就问自己，为什么放不下。”
汤琼一句不发，默默地走着，仿佛在问自己，为什么放不下。
“心太软。”她说。
“然后呢？为什么心软？一直这样问下去，直到找到关键问题为止。一时找不到关键问题，就这样追问自己，花一年时间都值得。”
“太慈悲。”
“为什么慈悲？”
“太爱考虑别人的感受。”汤琼回答。
毕威不说话，让汤琼自己思考。
“……感觉别人会痛苦。”汤琼想了一会儿，继续回答。
“……感觉别人需要自己。”汤琼继续问自己，继续回答。
“……感觉自己很慈悲。”汤琼继续说。
“我觉得你的启发很好。”汤琼看着毕威，点着头说。
“一般别人遇到这样的问题，我都帮不了。”毕威说。“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但是让别人自己帮自己，还是有办法的。最后，如果在这件事上还有一点痛苦，那就是心里还没放下。”
“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过。”汤琼说。“是我自己不想放弃。只是我父母反对，而我又离不开父母。”汤琼痛苦地摇摇头。“两边我都离不开。”
“其实，就算你不放弃他，他也幸福不到哪里去。对父母也一样，难道你继续把他们当作父母，他们就会很幸福吗？”
过了一会儿，汤琼问：“怎样算跟父母断绝关系？”
“是你父母主动说的，如果你们结婚，就断绝关系。”
“是的。可是，”汤琼说，“我们没有结婚的机会。”
“你误会了。我不是叫你通过结婚来跟父母断绝关系，而是想说，你父母既然能说那样的话，说明他们或许能看得开呢？”
“在心里放下，需要在现实中放弃吗？”
“我感觉……”毕威思考着，他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想了一下，说，“好像两者没有区别。如果心里放下了，那么在现实中要放弃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反过来就不对了，如果强迫自己断绝关系了，心里却不一定放得下。也就是说，如果仅仅是现实中放弃了，那是没用的。”
“所以，”汤琼沮丧地说，“我现在不适合放弃。”
“心里试着放下吧。在现实中嘛，不恐慌地紧紧抓住就行了……你们交往多久了？”
“一年。”
“恋爱一年，不管对方人怎样，都会觉得幸福。你知道‘多巴胺’吗？”
汤琼快速擦干眼泪，显示出防备的姿态。
“我们一年多了。”汤琼补充说，仿佛“一年多”比“一年”更久似的。
“迷恋上一个人很快，快得来不及了解清楚对方。”毕威说。
“我就是不分手。即使分手，我也不打算再找。他也不会再找。”
毕威摊开双手，装作很无辜地说：“我没有说过分了手就要再找啊。我觉得这个社会很流行二人世界，不流行单身。人们都挺时尚的。”
“有人问我，嫁给他吃不吃亏？我说，别人觉得吃亏，我觉得哪儿都幸福。反正他是爱我的。我们经历过很多事。只是父母反对。我们两个很恩爱，跟多巴胺荷尔蒙没关系。我们在一起，一辈子也是这么恩爱，是父母反对，不是我们。”
“如果你一辈子都不结婚，你父母会反对吗？”
“最后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假如你们俩都一辈子不结婚，那跟不分手也没多大区别呢。”毕威摸着胡须，一边思考一边微微笑着，仿佛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一样。他接着说：“如果两个人真的相爱，又何必结婚呢？”
汤琼没有马上回答，她从忧郁中抬起头来，仿佛找到了什么解决办法一样。
“也是啊。”她说。
“结婚是什么呢？”毕威接着说。“一场婚礼？两份结婚证？很空洞嘛。只有感情才是实在的。”
“那就不结婚了。”汤琼好像做了一个决定。
气氛轻松了一些。他们继续走着，走着。然后毕威又开口了：
“如果你真的坚信，你们俩的感情永远都会这么好，那么，不管我怎么说你们将来不会像现在一样幸福，你也只会微微一笑吧？如果真是那样，你根本就不屑跟我争论吧？只有心里没底的人，才会想说服别人，证明自己是对的。”
汤琼差点摔个跟头。这些话让她感到有些害怕，情绪变得有点激动了：“你说得对，我做不到分手。我是来宣泄情绪的。多谢陪伴！”
汤琼说完，就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加快脚步，要离开毕威。
“不管你们以后有没有分手，不管你跟父母有没有断绝关系，我希望你能好受点！”毕威加大嗓门。
汤琼不回头地走着。毕威大喊：
“你的亲情和爱情都算不上什么！跟你的开心比起来，那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汤琼走远了。留下毕威一个人。他笑笑，回头离开了，就像他来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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